其实这样的大冬天,在暖和的屋子里为孩子准备着东西,感觉着它在腹中偶尔的拳打脚踢,想象着它的模样,眉眼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舒展开来。
真想不出,这孩子的容貌会如我这般五官清秀,还是如唐天重那般线条刚硬,轮廓分明,xingqíng会是如我这般安静温和,还是如唐天重那般沉着稳健。
明年莲花绽开的时候,我便能见着它了。
如果到时唐天重平安归来,见着我们软软小小的共同宝贝,那时常紧紧绷着的面庞一定会飞快地柔和下来,微带痴迷的轻笑也一定会忽然如孩子般无邪。
他自有他令人珍惜的可爱之处,只是有机会感觉出的人,实在太少了。
唐承朔很疼爱他这位嫡长子,可惜,他了解唐天重的心思,却没法加以开导。那份jiāo织着愧疚和不安的纵容,只能让唐天重满怀郁愤越走越远,越来越无法回头。
闲来带了无双、九儿等人散步,便是走到二门外也无人拦阻。无双怕我久在屋中坐着对胎儿不利,甚至劝我多到外面走走。
可只要出了二门,便能感觉出守在外院的安慰们的刀光剑影闪动,分明是如临大敌的气势。
偶从围墙上半旧的雕花窗棂往外张望,相邻的也是高门大院,宅第深深。
想来外人看来,这座半新不旧的深院不过是小城中众多富家院落中的一个,绝不惹眼,但它内部防守之严密,已经远远超出别人想象。
据无双所说,小城内外都是摄政王府的人马,唐天重自己虽然战事缠身分身乏术,但唐天祺每隔数日便会暗中来检查一次附近的防守状况。
据说,为保万无一失,向唐天霄用兵前夕,唐天重将自家和若gān亲近支系的家眷都迁出了瑞都,其中一半以上安置在了饶城,不少是一家人或亲近些的亲友安置于一处,因城内外防守已很是严密,只会派几个暗卫保护着,兢兢业业,唯恐出半分差错,便可见得唐天重对我和我们孩子的牵挂与爱惜了。
这里完全是唐家兄弟的天下,曾和庄氏、信王有所联系的九儿已经完全无从得知外界的状况,问了无双多次,直到年腊月中旬,才打听到些可能早已滞后的消息。
唐天重发难,发檄文指责唐天霄荒yín无道,兵围内廷,迫其退位,但唐天霄早有预备,竟提前带了宣太后撤出京师,同时传下圣旨,召天下勤王,斥康侯唐天重谋反,毁了摄政王一世忠名。大将军沈度、骠骑将军谢翌、辅国将军周绍瑞俱在第一时间举起保皇大旗,护在了唐天霄身侧。
本来以他们的力量,并不足以与唐天重所调集的二十万兵马抗衡,可此时本与摄政王府jiāo好的定北王宇文启忽然也宣布勤王,并即刻将对抗北赫的大军调出一半前来江南,助唐天霄一臂之力。
且不说四万兵马在双方此消彼长的势力中影响有多大,单就定北王在军中仅次于唐承朔的崇高声望,便足以让人心动摇。原先摇摆不定的老臣固然找到了自己忠于先皇嫡嗣的理由,部分原忠于摄政王的武将也开始犹疑。本来胜券在握的唐天重,即便占了瑞都,也没法再占据绝对上风,被迫立了先帝幼子福昌王为帝,自己亲自在外领兵,试图灭掉他素来瞧不上眼的唐天霄。
可唐天霄的势力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弱,唐天霄本人也比他所预料的要聪明不少,他们之间的战争,只怕朝夕之间无法分出胜负。
看来唐天重连过年也无法过来瞧我一眼了。
羊皮小靴咯吱咯吱踏在院内的积雪上时,我望着灰茫茫的天空,问无双:“侯爷以往可曾得罪过定北王?”
“没有。”无双疑惑着,“宇文王爷一向欣赏侯爷,我几次听说,这位王爷对摄政王赞不绝口,还说想认侯爷当gān儿子呢!谁知道这人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会儿子居然帮着皇上对付我们家侯爷。唉!”
我依稀猜得出定北王一反常态的原因。
定北王欣赏唐天重,可更是唐承朔的生死之jiāo。如果唐承朔去世前有所嘱托,一定会遵照唐承朔的心意行事。
于公为了大周,于私为了宣太后母子,唐承朔竟一手将爱子从帝位推开。
但他所说的兵败如山倒,应该还不至于吧?
我摸了摸贴身藏在怀中的半圆形物事,再摸了摸也快成半圆形的小腹,忽然便觉得,只要他平安,一时回不回来探望我,倒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这般盼望他能回到我身边来,安安静静地守着我,守着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