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看不到外面的风光,可此时接近午时,东面有大堆大堆的烟气袅绕,密集浓厚,绝对不是百姓人家的炊烟。
这里应该只是乡野间的普通院落,但必定也是唐天霄所率兵马的大营驻扎之处。那烟气,必是他的兵马正在生火造饭,粗略算算,此地驻军,当在五万以上。
饶城之中,唐天霄仅派出了一批高手,便在两千兵马和数百暗卫的保护中将我劫了出来,让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唐天霄是怎样做到的。
而唐天重,此刻大约还不知道我被劫走吧。
我有些绝望地想着,即便他手段再高再qiáng,想把我从五万大军中好好带出,只怕也不容易吧。
腹中的小家伙仿佛感应到了我的不安,紧张地连连拳打脚踢,居然有点儿闷闷的疼痛。我不由微微地笑,抚着它安慰道:“宝宝别怕。他……他总不至于害我,害你。”
抽出怀中那条无意间带出的兜肚,百子嬉戏的jīng绣栩栩如生,稚拙可爱,把苍凉的天色都映得明亮许多。
可惜了饶城里那许多我辛苦绣出的小衣服,再不知有没有机会取出来绘我的孩子穿了。
有侍女送来膳食,看来甚是jīng致。
虽然相信唐天霄不会害我,我还是等侍女离去了,从随身的针线荷包里取了银针,一一地在饭菜中试过了,确信无毒,才坐到桌边,挑着那些最能固本补气的羹汤饭食尽量多吃些,只盼能把自己和胎儿都养得好好的,若再有什么风chuī糙动,也不致连逃跑都没力气。
整整一下午,唐天霄都没再出现,
想他如今已不是虚有其名的名义帝王了,手下无数jīng兵qiáng将需要调拨分派,哪里再能如先前那般逍遥自在?——便是先前在宫中,周旋在沈皇后、摄政王眼前的嘻哈笑闹,根本算不得真正的逍遥自在。
高处不胜寒。
从他九岁时坐上那个九五至尊的帝位,一切便已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即便他真的庸懦到心甘qíng愿当一个傀儡皇帝,也未必能保住xing命。
而唐天重呢?
如果他不再记起母亲的惨死,不再想着夺回父母为堂弟母子带来的一切,他其实还是有路可走的。
可如今,箭在弦上,势如骑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竟不得不在他们的你死我活的争斗中去抉择,伴着谁生,或伴着谁死。
其实已不用抉择。
我根本已经没有选择。
入夜后有侍女进屋来点了灯,又往暖炉里添了炭,才送来热腾腾的饭菜。
我正奇怪饭菜怎么备了这许多时,唐天霄已推门走了进来,将裘衣解了扔给侍女,搓着手走向暖炉,笑道:“还是这里暖和。”
我纳闷道:“皇上也打算在这里用晚膳?”
唐天霄奇怪地望了我一眼,笑道:“这本就是朕临时驻跸之处,朕不存这里待着,还能去哪里?”
我哑然,抬眼望一眼屋中相对简朴的陈设,想着当日我住的怡清宫都比这里华丽不知多少倍,不觉皱眉。
唐天霄却不以为意,一边坐到桌前吃饭,一边说道:“住这样的地方,也不是坏事。至少旁人也可以知道,大周那位传闻中昏庸无能的少年帝王,不仅享得荣华,也可经得贫困,不仅懂得赏鉴诗词歌舞美人佳肴,也懂得布兵打仗冲锋陷阵。”
说得简洁,却是再明了不过。
他不仅要在两军对峙厮杀中夺回自己的皇位,更要在血流成河白骨成堆中成就自己的千古功名。
所谓明君,所谓贤帝,便是这样留下文武全才睿智无双的神话。
“皇上会是青史上最英武的帝王之一。”我诚心诚意地说道。
他却笑了起来,“清妩,你又逗朕开心呢。在你心里,朕便是再厉害,也比不过唐天重吧?”
我摇头,“论行兵打仗,处事果决,皇上不如康侯,论守拙藏锋,御下亲和,康侯不如皇上。再论年龄资历,皇上也不如康候,可康侯xingqíng太过刚直,宁折不弯,只怕无帝王之福。”
唐天霄眯眼,唇角却扬了上去,“这丫头,居然敢这般品评朕和康侯,也不知平时无事心里掂量了多少次了!却不知你可曾考虑过自己的处境?已在朕身畔了,也不说依顺些朕,连庄碧岚也不打算跟了,还敢想着去和唐天重花好月圆?哪怕你并不看好唐天重的前程,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