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侯……出宫了?”
“他?”唐天霄微笑,“也许……没有出宫吧?摄政王父子为了咱们这大周江山,夙兴夜寐,睡不安枕,哪里会放心把整个皇宫jiāo给我这huáng口小儿?除了摄政王府,内廷的勤政殿,当日南楚的军机要地,如今已是皇宫中的摄政王议事处了!”
他的凤眸眯了一下,忽而皱了皱眉,按着胸腹部坐到一旁椅子下,皱眉向沁月说道:“给朕倒盏烫烫的茶水来。”
他一到屋中,凝霜便已送了茶过来。只是这时已是初夏时分,他本是少年心xing,贪凉怕热,并不喜欢滚烫的茶水,所以凝霜她们备的,向来不过是温茶而已。
可现在怎么会想起要烫烫的茶水来?
我立时觉出不妥,低声问:“皇上,怎么了?”
“嗯,似乎肠胃有些不适。”他的脸色发点发白,按着小腹的手渐渐有些发抖,忽然失声道,“难道,他竟敢……竟敢……”
他没有说下去,甚至连端来的烫茶也没有喝,沉吟着又站起身来,轻声向靳七道:“传太医到乾元殿。记住,悄悄儿引过来,不要惊动太多人。”
天气其实还不太热,怡清宫内一棵百年老榕枝繁叶茂,更让这里的屋宇比别处安静清凉几分。可此时,靳七额上已有大滴的汗珠滴落。
他抬头望了我一眼,低声道:“是,小的这就自己过去叫人来。”
心中猛地抽紧,我忙上前一步,小心试探问他:“皇上,你是疑心……疑心……不过今天所有菜点羹汤,都是臣妾亲手预备的,不可能有问题。”
“因为是你预备的,所以朕若出了什么事,你脱不了gān系。”唐天霄又是皱眉,脸色已渐渐发白。
我心中已是惊骇jiāo加。
他说着和我脱不了gān系,却悄悄地叫着太医到他自己的寝宫中诊治,分明是不想把事qíng闹大,更不想连累我。
早知当今朝政大权握于摄政王之手,但宣太后也不是寻常弱女子,先从武帝众多妃嫔中脱颖而出,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又在丈夫死后迅速把握时机,把自己的亲骨ròu推上皇位,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虽是孤儿寡母,这十几年来宣太后不动声色地平衡着和摄政王以及朝廷重臣们之间的关第,臣民虽对年轻的帝王行事放诞颇有微辞,但对宣太后还是心服口服。何况社稷未稳,如果这时候摄政王父子对新帝动手,恐怕不是什么好时机。
“皇上……”
见他站起身,我忐忑地上前扶他。
他摆摆手,低沉说道:“你不用管我。只是千万记得,若有人问起,只说我离宫时还是好好的。”
“是!”我垂了头,低声应允。
深宫多年,我早知后宫深院,无事尚起三分làng,何况关系帝王安危,一个如我这般无根无基之人,稍有牵涉,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如唐天霄这般锦衣玉食,多少沾惹了有些贵家子弟纨绔气息,难为他这话,到了这时候,还能为我的安危考虑。
他的眉尖又皱了皱,稳住了摇摇晃晃的身躯,深吸了口气,慢慢向外走去。
等出了宫门,他已挺直腰来,大阔步地向乾元殿方向走去。
步履如常,连眉宇间的倜傥和懒散也一如既往,只是东南方向注目时,眸光里有着不可测的寒光闪过。
恨,怒,不甘的倔傲不驯,以与他绝不相衬的豪雄之势无声渗出。
南雅意说得没错,他就是一条蛰伏的龙,一只敛翅的鹰。
只是,虎láng环伺下,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机会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令天下为之振动。
待唐天霄离去,我去厨下察看他们撤下来的杯盏盘筷等物。
小宫女忙跑来笑道:“昭仪娘娘,这些粗笨活儿,我们来收拾就成。”
我皱了皱眉,说道:“你们出去吧,我只是来瞧瞧……饭菜是不是合皇上和康侯的胃口。”
小宫女怔了一怔,低头应了,退开关上了门。
在宫中日子久了,她们也该有了分寸。有些事该问,有些事则不该多嘴。
悄悄将门窗从里边紧紧栓了,从发际拔了一支小小的白珍珠银簪,我一一试着盘盏中剩余的羹汤菜肴。
其实菜肴中的试探,一定是多余的。那些家常小菜,虽不是我采买清洗,但我亲手烹制的菜肴,亲口尝过味道,如果真有问题,第一个出事的应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