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了晋州城屠城之事,抱着肩打了个寒噤。
但愿只是他多心。
如果可浅媚真和那座城池有关,即便念着两人的qíng谊自己下不了手,也绝不会有荆山上的舍命相救。
慢慢走出宫门,走向外面的值房时,只觉霜风凄紧,落叶飘砌,竟冷得厉害。
河汉截天流,宫阙锁清秋。
一转眼,烈日流火的炎炎夏日,竟彻彻底底地过去了。
可浅媚倚在chuáng榻坐着,手间翻来覆去,是那把断了的梳子。
已是两截。
折断的裂口并不整齐,锯齿般起伏着,扎在掌间时钝钝地疼。
香儿见她神qíng萎蘼,将新蒸的一碗蛋羹送上她跟前,笑道:“娘娘,晚膳用得少,不如喝点这个吧!”
可浅媚点头,在她手中喝了两口,便道:“怎么蒸的呢?寡淡得很,没什么味道。不喝了。”
香儿忙另拿了碗勺来,自己盛了一口尝尝,笑道:“娘娘,奴婢尝着还好呀,莫不是娘娘心qíng不好,才吃着不合胃口了?”
可浅媚道:“我能吃能睡,有什么心qíng不好的?多半睡得太多,倒了胃口。这可真奇了,越睡反而越困。”
她打了个呵欠,叹道:“可惜真的睡下时,又睡不着。”
香儿觑着她脸色,道:“若是皇上在此,陪着娘娘说说笑笑,一定就不困了。”
可浅媚眯了眯眼,懒懒地笑了笑。
香儿试探着问道:“娘娘,既然皇上有和好之意,何不顺手推舟呢?听说太后那里又派人送了两名女子过去,长得都是倾国倾城,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听说……听那两名女子,长得挺像当年那位宁淑妃的。”
可浅媚笑道:“他曾因我长得像清妩姐姐对我另眼相待,如今,我触怒了他,想必他很快可以移qíng到那两位身上了。”
她转眸,自嘲道:“如此说来,我该上表去恭喜他了?”
香儿吓了一跳。
若有那样的表文过去,唐天霄不气得七窍生烟才怪!
这位来自异族的淑妃娘娘满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呀!
她忙道:“皇上并未移qíng。听说这两名女子都被安置在别处了!但若淑妃总不肯低头,他伤了心,只怕真会传她们侍寝。若有新人过来分了皇上的心,日后就是挽回,只怕也没法再像以往那般对淑妃好了!”
“香儿,你说错了!”
可浅媚倦倦说道,“一个人只有一颗心,若被人分去了,便再也没有了!”
她低眉沉思道:“若他的心再不在我身上,他快活了,我也被真的会给他在这里囚一辈子吧?”
香儿急忙道:“娘娘这都想哪里去了?奴婢瞧着,皇上和娘娘这等相处,也和寻常夫妻不差什么,自然是chuáng头吵架chuáng尾和,哪会囚娘娘一辈子呀?”
可浅媚出神地望着纱帐上石榴蝙蝠的图案,慢慢道:“若他渐渐忘怀了我,我也渐渐忘怀了他,安安静静地在这里过上一辈子,便是我的福分,也是他的福分了!”
香儿愕然,吃吃道:“娘娘……你,你还打算一辈子都不再理皇上了?还一辈子不出这怡清宫了?”
可浅媚笑了起来。
“出这怡清宫?出了这怡清宫,我又能去哪里?回头的路,我自己断了一半,他帮我斩了另一半,我还能去哪里?”
香儿隐约听说过她和北赫人的一些事,到底不甚了了,只得说道:“娘娘这都想到哪里去了?只要有皇上的宠爱,娘娘哪里去不得?”
可浅媚不答,只将那断梳拼齐了,说道:“你看,这梳子都断了,便是两只手小心地托着,好好拼起来,还是有裂痕。何况谁有那个耐心,一直把它托着呢!”
她说着,手一松,勉qiáng凑在一起的梳子便跌落下来,掉在红线毯上,又是两截,东西散落。
这梳子一直是唐天霄收着,香儿并不认识,只知那日是唐天霄亲手折断掷下,见状忙捡拾起来,把这断梳看了又看,委实看不出什么出奇来,讷讷道:“这梳子……断了就断了,我们换上一把就是了。别处不说,只我们这宫里,银的,玉的,檀香木的,还有一把象牙的呢,都jīng致得很,哪把不比这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