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不要怨他们,只怪这满城百姓运气不好,摊上了这么个主将,得罪了大周的皇帝。是大周皇帝的旨意,让屠城三日。
屠城三日。
经历了旷日持久的保卫战,城中的百姓已经越来越少,三日之后,还能剩下活着的人吗?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平生都不曾做过的可怕的噩梦。
他迫不及待地想逃回去,逃到母亲的身畔,和姐姐一起蜷到她的怀里,等待这场噩梦过去。
等噩梦过去,他们便回城去。
他的卧房里,母亲为他养了一盆玉玲珑,叶子绿油油的,刚抽出的叶芯如窄窄的利剑一样向上竖着,却那等葱翠婀娜,风姿优雅。
母亲说,等过年的时节,他十二岁,他姐姐也有了十四岁,玉玲珑便开花了。
据说,玉玲珑的花色洁白,水沉为骨玉为肌,宛如金盏玉台,清香绝俗。
现在已经四九时节,等他们回城时,玉玲珑也差不多会开花了。
母亲一定也在担心他了。
几名亲兵拼了命才把他们三人救出了城,个个都带着伤。
他自告奋勇出来捡柴禾生火,只是为了偷偷回到城池附近看一看,他的家,他们的城池,到底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他不能让母亲再为他担心。
从附近早已没有人迹的民居里找着一捆柴火,他背到背上,飞一般地往母亲他们藏身的树林里飞奔而去。
他终于赶到了,却呆住。
几名亲兵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连身体也渐渐冷硬下去;火堆也灭了,只有很淡的烟气漠然地在冷风里升腾。
他的母亲,他的姐姐,不见了。
柴禾掉落地间,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冷风中的快速奔跑让他的喉嗓间又烫又疼,太阳xué突突跳着,闷痛得思维都已停止。
“娘,姐姐?”
他小心翼翼地唤着,绕过火堆,在黑黢黢的林子里寻找。
天很黑,像一口大锅沉闷地倒扣着,只在边缘处亮得出奇,通红通红,像被烧熔了一大片。
那是燃烧着的晋州城。
他已经不敢回头去看上一眼,就像不敢去想象勇武机智的父亲竟变作了孤凄凄悬在城头的森冷头颅。
他走到了山道上,看到了半山坡上那座可以遮风挡雨的小庙。
持久的战争开始后,庙里的和尚已经逃走了。
他们曾打算到那座小庙临时栖身,又怕被附近的周军发现,最终只在隐蔽些的山坡上落脚。
可这时,那座无人居住的小庙里有亮光透出。
像抓住了救命稻糙,他慌忙奔了过去。
他听到了男人奇异的喘。息,和城下那些周军撕开女人衣服时的狞。笑同样暧。昧而可怖。
间或,有一声两声破碎的呻。吟传出,就像垂死的猫最后发出的嘶哑得几不可闻的无力叫声。
可即便是那么一声两声,他也立刻辨认出了是母亲的声音。
“娘!姐姐!”
他大叫着,抽出单刀,踹开了庙门。
金身斑驳的佛像下,他看到了又一幕终身无法摆脱的噩梦。
少女细弱却洁白的双腿luǒ。露着,被扭到了很怪异的姿态,有男人魅梧的身躯正往下一遍遍狠。压着,挡住了少女的上半身,看不清她的面庞和神qíng;另一个美妇人却呆滞地盯着颓败的檐宇,衣不蔽体地横躺着,一个男人踩住她勉qiáng挣动着的双手喝着酒,另一个男人握着她修长的腿……
男人的身体肮脏丑恶……
少女和美妇人的躯。体光洁如玉,被践踏在冰冷的泥土上……
还有八九个穿着周军服饰的男人正在一边围着火堆喝酒吃酒,有的松散着衣衫神色自得,有的却很焦虑,正在催促道:“快点,快点,好容易遇到两个极品,别这么快就弄死了……”
那看起来不过十岁上下的男童冲进去时,一群人都有些发愣。
而男童却毫不迟疑,刀起刀落,狠狠砍飞了姐姐身上那个男人的脑袋,转手一刀将踩着母亲手的那男人拦腰砍倒;那个正欺。rǔ他母亲的男人惊悸地刚要撤开时,男童的单刀dòng穿了他的小腹。
不过是眨眼间的事而已。
那些军士回过神来,各去抓握兵器时,男童却只顾去拉自己的母亲,一遍遍喊道:“娘,娘,起来,我们快逃!”
美妇人空茫的眼神渐渐汇聚了一线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