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荼蘼……原来是荼蘼……”
他喃喃地自语着,眼神复杂地盯她瞧了一眼,便大步走入宫中。
自是径奔卧房。
来来去去的侍女慌忙跪倒一地,匆匆接驾。
“都平身。照顾贵妃要紧。”
唐天霄不耐烦地一甩袖子,正要进去,忽一眼看到侍女端走的牡丹花开铜制脸盆,顿时脸色发白。
这回可浅媚却不懂了,她纳闷问道:“怎么那么多的血水?”
侍女不敢不答,颤声道:“贵妃娘娘……小产了……”
唐天霄呼吸粗重,忽扬声斥道:“滚,没用的东西!”
侍女慌忙退开,而唐天霄已径奔入内室查看。
满眼韶chūn,舞影落花霰(九)
可浅媚刀光血影里走得不少,却不曾见过女人落胎的模样。
眼见侍女一盆盆地端出污水来,脚下不觉地有点软,竟想不出如宇文贵妃那样瘦怯的人,一下子流了那么多血,会是怎样的惨况。
正在犹豫之际,听得背后有人说话,回头看时,却是沈皇后、杜贤妃匆匆而来,虽是云髻半偏,簪饰简洁,妆容却甚是严整。
大约是晓得皇帝必至,虽是匆促,也要好生修饰了才敢过来。
可浅媚上前见了礼,杜贤妃问:“妹妹怎不进去?”
可浅媚道:“瞧着这里宫人们来来去去的,怕我进去笨手笨脚耽搁了他们做事。何况皇上进去了,只怕有些体己话要和宇文姐姐说。”
杜贤妃携了她手道:“既然来了,且去瞧瞧吧!”
屋内并没有可浅媚想像里的láng藉肮脏。
秽物和污血早已收拾得一丝不见,chuáng边的小案上用透红的玛瑙碟子松松地盛了一碟初初绽放的荼蘼,红底白花,煞是鲜艳,更有香气淡淡地萦在鼻尖,冲淡了不祥的血腥味。
月白色的锦衾下,覆着一个单薄颤抖的女子,半边身体软绵绵地靠在唐天霄胸前。
她唇色雪白,双目微阖,鸦黑的长睫如yù振无力的蝶翼,翩翩颤动时,有泪水蜿蜒而下。
她低哑地说道:“皇上,我真的很想要这个孩子。”
唐天霄道:“嗯,没事,等你好起来,很快会再有一个孩子。”
“没有了……”
有呜咽却qiáng自忍着的鼻音,漫漫地屋宇里拖曳出怆然绝望的一道,雾气般地消弥开来,“不会再有了,我知道。”
“容容,别乱想。”
唐天霄亲亲她的额,轻声道,“朕说有,就会有。只需你养好身体就行。”
“我……我还能好得了么?”
“当然能。相信朕,相信朕会给你找来最好的大夫,知道么?顶多不过一两个月的工夫,就恢复过来了。”
“呵,一两个月……”
宇文贵妃仿佛在笑,又仿佛在哭,“其实,我相皇上给我找来的大夫,可我不相信……呵,我不相信,我能活着看到我孩子出世。”
“容容……”
“皇上,我宁愿自己不是什么王侯小姐,而只是个平民的丫头,一个普通的宫女。”
唐天霄抚着她散落的发,怜惜地叹息:“容容,又傻想什么呢,定北王功在社稷,朕一直铭记于心。”
宇文贵妃却似没听到他的劝慰,继续哽咽道:“我也宁愿皇上不是皇上,而是看守城门的一名小吏,或乡下种田的一个农夫。都比现在好,真的,都比现在好!”
唐天霄紧紧拥着她哭得颤抖的身体,柔声道:“嗯,那什么时候朕带你到乡野间住段时间,朕就当一回农夫,你当一回平民的丫头,我天天到你们家求聘,可好?”
宇文贵妃哭得更厉害,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呜咽道:“皇上又在骗我,皇上又在骗我……皇上……打算骗我到几时?”
沈皇后、杜贤妃似都想不到一向孤僻寡言的宇文贵妃还有这等痴缠不休的时候,彼此相视,都是皱眉。
但宇文贵妃刚刚落胎,这话断断不好出口;且这两人正亲密着,连上前安慰都是不便,只得悄悄退了出去。
可浅媚忽然便想起,类似这样的亲密相拥,柔qíng昵语,分明的似曾相识。
也许,唐天霄和每个爱妃都说过同样的话,做过同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