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听岚嫁入施家五年,极得施浩初宠爱,遂也见惯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心思玲珑敏捷,将素日所知和今日听到的联系起来,居然也能推断得合qíng合理,不由人不信服。
可她再不知,宋与泓不想将尹如薇扯进来,并未跟十一说出实qíng;而路过这两年秘密出现在济王府附近,想见的也不是宋与泓。
当她赖以推断的证据本身就是错的,又怎能得出正确的结论来?
而韩天遥所能确信的,也只能是宋与泓所说的,以及十一所说的。
若什么都不能确信,他只能确信自己亲耳所听到的。
一句句的真。相,刺心钻疼,让聂听岚所说的“未来的夫妻之qíng”,听来竟是如此的倍感嘲讽。
“夫妻!”
他低低地笑,拿手撑住了额,半掩住双目。
那掌心便微微的湿热。
带着咸痛的湿热里,依然有淡淡的酒香萦绕,耳边便不由地传来女子饮酒时散漫的笑声。
在芳菲院,在闻家,在韩府,在琼华园……
一次次的酒香里,是谁漫不经心的笑容和不肯容qíng的毒舌在不经意间将他掳获?
其实,他真的只是爱恋她的许多男子中的一个,只是恰巧展露了某些她喜欢的气质,只是恰巧她心怀歉疚想要有所弥补。
他低低地咳,喉嗓间有丝丝的血腥味压不住地往上涌着。
聂听岚忙扶住他的肩,焦灼地向外看了一眼,说道:“天遥,你先别想太多……好在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再往这边来,不如你且卧着休息两个时辰,先养好体力再作打算吧!”
韩天遥摇头,“我不妨事,不妨事……”
他向来qiáng。健,这次受伤虽重,到底捱了过来。
只是柱子所用多是山间寻常药材,效果平平,恢复缓慢;待得聂听岚带来的上好伤药内服外敷后,沉沉睡了一觉,再醒来时jīng神已恢复不少。
他有伤在身,也不敢冒雨赶路,故而眼见即将下雨,便提前避入岳王庙,并未在地上留下脚印或水渍。
待得十一等人到来,他远远闻得马蹄声,早带聂听岚避入岳王像后,再不料竟听得那许多惊天秘密……
惊痛里,那伤处的疼意反而麻木。
聂听岚却看着外面的天色发愁,“雨倒是渐渐停了,可外面郡主和济王他们还在搜查,你又受着伤,咱们一时该往哪里躲去?”
韩天遥薄唇紧抿如刀,忽轻轻向上一弯,“躲?我为何要躲?”
聂听岚略一沉吟便悟过来,“嗯,朝颜郡主未必待你十分真心……但的确不想你出事,济王便是想害你,只怕也不容易在她跟前下手。”
她往细里一想,便苦笑起来,“济王既要害你,为何还安排我来找你?是了,跟我的两名高手都是他的人,若我找到你,无非还是落在他们手上。小傅他们虽未当着我的面害你,必是一转头就去引来靺鞨人,才有了那村子的一场劫难。”
若心里存了疑心,再将那疑心以最大的恶意铺展开来,再不经意的事都可能被导向最恶毒的解释。
韩天遥无法评论她推断的对错,将拳头抵着额,无声一叹。
聂听岚小心地察看着他的脸色,“那么,现在我们……去找郡主?”
韩天遥侧过脸,对着外面晦暗的天色顿了片刻,才道:“不是我们,是我。”
他转向聂听岚,黑眸深沉如夜,“你去帮我做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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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在第二天近午时才找到韩天遥。
他倚坐于一株老松下,黑衣似墨,面白如雪,沉静地阖着眼睫,十一远远看见,虽已听说应无大恙,心头居然也是猛地一抽,忙紧走几步奔到他跟前,唤道:“天遥!”
韩天遥觉出她伸来的手搭上自己的肩,隔着衣衫传来的触感一如既往,温暖里带着属于她的那种特有的柔韧,不知什么时候让他心生亲近,甚至沉溺其中,只想在这种相携相守中。共度一生……
若这只是错觉,也盼这错觉能将错就错,就这么错下去……
十一见韩天遥没有动静,愈发紧张,纤白的手指拍向他的面庞,又唤道:“天遥!”
嗓间竟有微微的哽咽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