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晚·帝宫九重天_作者:寂月皎皎(138)

2016-11-25 寂月皎皎

  沈小枫并非寻常侍女,颇通些翰墨书画,帮着相思绘几个小泥人自是不在话下。

  相思因她自己动了笔,便得意地归功于自己,拉着我一个个品评像不像淳于望,像不像她。

  我心不在焉,勉qiáng看了一会,将纸鸢递给她道:“等娘闲了,陪你放纸鸢吧!这个更好玩。”

  相思圆溜溜的眼睛惊喜地弯作了月牙的模样,高举着纸鸢道:“好啊好了,娘亲,我们这就去放纸鸢吧!”

  那纸鸢颜色鲜艳亮丽,却是一只七彩大蝴蝶缀连着一只小蝴蝶,长长的快赶上相思的身高了。

  我踌躇地看看天色,道:“已经不早了,明天吧!”

  相思摇头道:“天还没黑呢,娘亲,咱们这就去玩吧!”

  “这府里四处都是树木,又有屋宇挡着风,哪里能放纸鸢?明天我带你去城郊找个宽阔地方放去。”

  “人家想现在就放嘛,娘亲,娘亲……”

  这小人儿家撒娇撒痴起来真让人没辙。

  我正头疼时,沈小枫笑道:“也不用去城外。我们东边角门出去,便有一处挺开阔的地儿,本是那年圈下来预备给明相重建府第的,后来明相犯了事,可不就荒着了?此刻北风正好,那地儿又荒僻,应该能放。”

  相思听了,更不依了,拉了我袖子便往外拽。

  我有心想不理她,又记起淳于望已遣了人过来找她,只怕分开已是朝夕间事,心肠早已柔软下来,拒绝的话到了舌尖,又改了主意:“那……好吧,我们便过去试试,如果放不上去,我们即刻便回来。

  相思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在屋中窝了半日,更是jīng力旺盛,抓着纸鸢跑得飞快,纸鸢下方的小蝴蝶便在她的奔跑中和她乌油油的黑发一起飘了起来,被落日明红的余辉照得灿烂。

  惹香尘,江南柳青青(一)

  待出了角门,果见一条铺了青石路的宽宽巷道,因临近秦府,倒也有人定期清理,只在石fèng间长了如茵的细糙;

  再往那边倾塌的围墙和墙基湮于半人高的青糙中,隐隐看得到狐狸和野猫出没。

  偶有几株松树榕树,已隔得远了,并挡不着风。

  此处果然宽敞,至少放纸鸢已是足够。

  只是帮着相思手忙脚乱地放开线时,我忍不住又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当年的明相,亦是一手遮天的了得人物。

  可他带着他的家族赫赫扬扬走向巅峰时,一顶谋反的滔天罪名扣下,满门抄斩。

  冠盖云荫,金玉一堂,象笏满chuáng,转眼成了狐鼠之窝,与斜阳巷陌相依,与枯树昏鸦为伴。

  夕阳红胜火,满天的云彩也像要燃烧一般,赤金的颜色鲜亮明艳,在风起云涌间变幻着模样,看着流光溢彩。可天色却比艳阳高照时黯沉了许多,似在无力地张扬着白天最后的热烈。

  我都记不得我什么时候放过纸鸢了。

  也许我如相思这么大时,我母亲也曾像我牵着相思一样,细心地帮我理好线,看着我逆着风奔跑,看着纸鸢被风chuī得鼓起,线越崩越紧,然后在天际翱翔……

  可随着母亲的早逝,这些记忆早已模糊,只是伴着相思重复着这些动作时,才开始渐渐地拼凑起那在岁月流逝里渐渐零落的记忆。

  纸鸢终于放上去时,相思清脆的欢呼仿佛让渐渐昏沉的暮色染上了特别的流光。

  我抱着肩,看着沈小枫带着相思在巷道间奔跑,回忆着我幼年时偶尔的欢乐嘻戏,不觉怅然,继而酸楚。

  这小小的女孩,纵然会在富贵中长大,一生衣食无忧,也难免和我一样,成年后越来越抓不住关于母亲的点滴往事。

  正倚着院墙之上出神时,那厢有乞丐托着破钵瘸腿走来,看了片刻快活奔跑的相思,便到我跟前乞讨:“公子行行好,行行好……”

  此地行人素少,我再不晓得怎么有人跑这里来行乞,并且敢和我这样一身乖戾杀机的人行乞。

  纳闷地盯他一眼,我心下已是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从袖中摸出一锭五两的银锭,放在他的钵盂中。

  五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足够一户中等人家一两个月的开支了。

  但这乞丐并不惊讶,低头哈腰地说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然后依然瘸着腿,一步拖一步,慢吞吞往巷道以北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