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我所料,那晚劫持相思嫁祸我的,真的是淳于望身边的人。
他语焉不详,想来绝不只是黎宏、软玉等人在策划了。
我嘲讽道:“与他们无关么?可我自己更不曾服药打胎。看来真是那娃儿不想投胎,自己跑了yīn司地狱去?”
他不知是信还是不信,黑眸定定地看着我,却略显黯淡,并无往日的神采。
我继续道:“我诚然急着想逃离狸山,接应我的人已经和我联络上,这时候打胎伤了自己身子,你以为很好玩?”
淳于望不答我的话,捏着茶盏问:“去接你的人里,根本没有司徒凌?这两个月他根本没离开过北芮。”
我坦然道:“是大芮太子司徒永。他为救嫦曦公主而去,顺道把我也救了回来。你认为我有必要因为怕见司徒凌而冒险在临走时打胎吗?”
他脸上的红cháo已褪,脸色却越发地白,连嘴唇都是淡白的。
他低声道:“我会查明……到底谁给你下了药。”
他这话便是信了我所说的了。
我无端地便松了口气,旋即有些恼恨自己。
他信不信,我又何必去在意?
若依他对我那近三个月的羞rǔ,我该盼着他死,我该悔恨那一剑没能正中他的心脏。
我居然过来见他,还与他面对面地坐着,如同知心好友般面对面地谈了这许久,着实不可思议,简直是……犯贱!
他来的目的应该一多半为了相思,而我来见他,当然也只能是为了相思。
我凝定了心神,缓缓道:“你不妨慢慢查吧!看在相思份上,这次我不为难你。明天我便把相思送来,你带她回去吧!”
他盯着我,勉qiáng笑道:“这次不为难我?若下次相见,你还准备怎么为难我?”
我脸上微微地烧,声音不觉更冷了:“下次?嫦曦公主的婚事闹成这样,大芮皇家体面尽失,下次大约只能兵戎相见吧?”
“兵戎相见?”
他重复着我的脸,黯淡的黑眸失了神。
“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只还我一句兵戎相见么?”
我咬牙道:“你难道不清楚我和你在南梁那段日子时的彼此敌视?难得你自己送上门来,我本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可怜的只是相思……我不想相思失去这世上唯一知疼着热的亲人。”
他惨淡地笑,“我从没仇视过你,我不信你觉察不出。相思也不只我一个亲人,我也不信你就不是她知疼着热的亲人。”
我越发头疼得厉害,想起午后刚服过药,也是暗自惊心,更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总是让我满心别扭的男子。
站起身,我慢慢道:“我已与司徒凌约定,近日便当与他完婚。留着相思在身边,也实着多有不便。”
“你……”
你淳于望眼神蓦地凌厉,猛地站起身来,狠狠地瞪向我。
我给他瞪得羞愤,待要辩驳什么,却觉自己反应得太过激烈,只冷淡地瞥他一眼,说道:“轸王殿下,告辞!”
他抿紧唇,僵直地站着,既不相送,也不挽留。
我一低头,大踏步转身离开,用力拉开紧闭的门扇。
门外自是一堆人正候着,一见开了门,十余双眼睛刷地转向我。
最近的人居然是软玉,她竟不怕再给我踹上一脚,仓皇地看我一眼,急急奔入屋子。
身后似有很轻的甚么扑地的声音,接着是软玉在惊叫:“殿下!”
我已跨出门槛,闻言一惊,不由地转头看去时,淳于望已经跪坐于地,兀自勉qiáng扶住桌子不肯倒下,脸色已经灰白一片。
看着一旁他的随侍惊呼着纷纷过去搀扶护理,我不得不向后退了两步,僵直的脊背已经靠在了万字花纹的门棂边。
迷雾深,不记桃源路(四)
身后的门扇不规则地轻轻抖动起来。
我忙立直身体看向门扇时,并看到谁在碰那门,甚至连风都息了,正寂寂地投着我自己的影子。
原来不是门在抖,竟是我在抖。
沈小枫走向前,低声问道:“将军,我们这就回去么?”
我该一声不吭掉头而去才对;
可不知为什么,静默半晌,我踏出的脚步竟是往屋内的。
淳于望已经被扶到了软榻上,正按紧胸口望着我,额际渗着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