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弹弓已经很有些准头,纵然力气小,给石子儿打在身上还是有些疼痛的。
但沈小枫做梦也没想到,她陪着父亲过来吊唁,居然会带着弹弓。
只怕连淳于望也完全不曾想到,自己不解事的女儿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自己的主张。
难道她早就预谋好,无论如何也要冲过去见一见她的娘亲?
就凭她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和一把平时打雀儿玩的小弹弓?
小厮带着沈小枫一路飞奔,兀自在催促道:“快点,快点,定王府的人也已然通知定王去了!”
说话间,前方快到那所院落了。
看清眼前qíng形,他们猛然都顿住身。
不仅定王到了,淳于望也到了。
司徒凌身姿挺立如峭峰孤壁,太阿剑已然出鞘,锋芒锐利,光色明亮,咄咄bī人,径自指向淳于望。
淳于望在稍远处与他对面而立,可右手平举,同样执了一柄长剑,与司徒凌对峙。
那长剑却无锋无刃,通体无彩,黯淡如在地底埋了千百年,刚刚见了天日般。但淳于望是何等人物,明知北都于他无异于龙潭虎xué,又怎会携一柄寻常佩剑前来?
稳稳而立时,这无锋之剑面对天下闻名的太阿剑,同样气势凛冽,寒意bī人,丝毫不落下风。
甚至,司徒凌的素衣下摆已经破开一处,裂开的衣料在风中猎猎而动。
显然二人已经jiāo过手,司徒凌还吃了点小亏。
淳于望的左臂往身侧斜下方挡着,宽大的袖子把相思小小的身躯笼住处,牢牢护在身后。
看样子,多半是相思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激怒了司徒凌,引得司徒凌想教训她,偏偏淳于望也闻讯赶来,自是不容旁人欺负自己的爱女。
沈小枫略一犹豫走到相思跟前,拉着她道:“小郡主,你不是要睡觉吗?过来,姐姐带你睡去,——你想喝的杏仁茶,也预备好了。”
相思挣开她的手,叫道:“我不睡!我不吃!我要娘亲!”
沈小枫道:“你娘亲并不在这里,乖,咱们先回去穿上鞋,别着凉了,好不好?”
“不好!我要娘亲!”相思指向她居住许久的院子,愤愤道:“我娘亲就在那里,是凌叔叔把娘亲藏起来了!”
沈小枫急道:“小郡主,你娘亲真的不在府里,不然她那么疼你,怎会不出来见你?何况你娘亲那样厉害,谁又能藏得住她?”
相思听了,大约想起自己母亲寻常在北都叱咤风云威风凛凛的模样,倒也犹豫了片刻。
沈小枫趁势又要拉她,她却甩手道:“若是娘亲不在府里,为什么他们都拦着我,不许我进去?我以前就住在那里,我还有好多东西留在那里呢,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竟又往前钻去,要闯过去寻她母亲。
司徒凌眯了眯眼。
淳于望目注司徒凌,右手依然执剑相持,左手却已一低,轻轻捉了相思的领子,将她揪住,沉声说道:“不许去!”
相思听父亲发话,不敢再往前挣,在鹅卵石甬道上拼命跺着光光的脚丫子,哭叫道:“父王,我要娘亲!我知道的,娘亲就在那里!我要娘亲!”
正文 萱堂在,相望不相亲(五)[VIP]
这时,秦彻终于在仆从的帮助下推了轮椅急匆匆赶来。他远远便笑道:“二位王爷若要切磋,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时候只怕不便。定王殿下,魏国公来了,正想求见王爷呢!”
他又转向淳于望道:“轸王殿下,小郡主jiāo给小枫她们照顾便是,想来不致再有差错,我刚令人沏了壶上好毛尖,正待请殿下细品。”
淳于望收了剑,缓缓转向秦彻,说道:“秦二哥好意,本王心领了!时辰已经不早,本王还是先带我这不解事的丫头回去吧!”
秦彻也不挽留,苦笑道:“来人,送轸王!”
司徒凌见状,太阿剑也徐徐收回剑鞘,幽沉的黑眸从面前那对父女身上扫过,微微地嘲讽。
然后,他转身,却走向了那间院落,走向那间相思一直哭号着想要踏入却无法踏入的院落。
相思被父亲愠怒的眼神警告着,本已住了口,由着淳于望抱起,忍着泪水眼巴巴只往那间院落张望。忽见司徒凌走向那院子,顿时在淳于望怀里乱挣乱拍,惊天动地地大声哭叫道:“父王,父王,他……他进去了!娘亲一定在里面!娘亲!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