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定不答,径和碧落上马,绝尘而去。
出于那一年多来的惯xing,碧落只一听到平阳公苻晖的名字便头疼,杨定料得苻晖一定尚未知碧落身世,也不愿节外生枝,便宁可骑着那匹极普通的马儿,径自奔往长安了。
二人心中不安,归心似箭,风餐露宿也不觉辛苦,没几日便到了长安。
杨定要先回去换朝服才好去晋见秦王,碧落本可先入宫去,但不知为何,她远远看巍峨庄严的宫门,便没来由地一阵恐惧,居然神差鬼使般只随在杨定身后,去了他赁居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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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还凉 莲心深深为谁苦(二)
他虽然数月不曾回来,屋中居然甚是整洁。料得杨家人未得他死亡确信,依旧隔数日便遣人来打扫收拾。
杨定很是欢喜,一边找着自己的衣裳一边宽慰碧落:“也好,便和我一起进宫吧,算是给天王一个惊喜。”
他想了想,很是无赖地笑起来:“到时只说是我救了你,让天王把你赐给我,好不好?”
碧落瞪着他,好久才硬梆梆吐出两个字来:“不好!”
杨定笑容一僵,返身去换了衣,才拉过她的手,柔声道:“既然不好,咱们就实话实说,让天王把我赐给你也成。”
“杨定!”碧落打断了他,一对瞳仁乌黑却跳跃,如深夜里燃着的灼人篝火,光芒煜煜,努力驱散着黑暗中的寒意。她一字一字道:“我只喜欢冲哥!”
可她难道没有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杨定握着么?她难道没发现,自己并没有推开杨定么?
杨定脚步不过微微一停顿,立刻恢复原来的速度,不疾不徐,懒懒散散地拉着碧落,往秦宫方向走去,似根本不曾听到碧落的话语。
碧落张了张唇,终于没说第二遍。
她甚至始终没有问过杨定,他不要缘,不要孽,可曾找回那颗不羁的心。
或者,早在不知不觉间遗失,再也找不回来?
通禀后不久,内侍几乎是小跑着匆匆赶来:“天王有旨,请杨将军碧落姑娘立刻前去觐见!”
二人走向甘露殿时,几名秦朝重臣刚从丹墀走下,神qíng颇是肃峻,一路走一路低声商议着,显然是刚被苻坚召见议事,只怕未及议出结果来便被遣出了。
上前叩见时,苻坚一身墨青色绣五爪金龙的帝王常服,正低了头看案上的舆图,眉宇紧蹙。听得杨定参拜,方才含笑抬头:“果然回来了?”
他丢开舆图,从御榻上步下,转过紫檀木的龙纹御案,走到杨定跟前一打量,然后注目在半隐在杨定身后的碧落身上,很有些冷沉的瞳心终于暂时散去yīn郁,流溢出温暖慈柔之色:“这么久才回来,是受了伤么?可好些了?”
碧落往后退了一步,并不与苻坚直视:“我没事,是……他伤得很重。”
苻坚点点头,拍一拍杨定的肩,赞道:“真是个好男儿!朕在洛阳没等到你,却等到了四五十个和你同行的勇士,都说你是最后一个撤退的,恐怕已经……遭遇不幸。朕总觉得你们两个都没回来,多半应该是一起逃出来了,只是遇到了麻烦而已,所以一直没让杨家发丧。……伤得很重么?呆会再让太医给你好好调理,别落下病根来!”
杨定笑道:“没事,碧落救得及时,臣的身体也扎实,养了几个月,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顿了顿,明亮的眸光暖暖在碧落面庞滑过,又笑道:“臣可欠了她两条命了!”
“两条命?”苻坚眉峰跳了一下。
杨定点头:“第一次,她从晋兵的刀戟下将臣救出,第二次,她从阎王爷手里将臣抢出。臣这一辈子,都记得她的好。”
苻坚眼睛微微一咪,凝在杨定脸上。
杨定收回温柔望向碧落的眼光,与苻坚对视。虽有一抹赧然,甚至双颊浮上一层微红,但他绝无退缩之意,竟是从不曾有过的刚毅坚决,让苻坚看得心中一沉。
他刚刚认回来的女儿,只怕留不住了。
这时碧落忽然开口,眸中耀着怪异的光亮:“陛下,慕容氏……只是慕容垂反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