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不该等着苍天去赐予机会,让他存上一缕几近虚无缥缈的梦想,去等待奇迹或神迹的出现。
根本没有苍天,就是有,苍天也没有眼睛!
苍天从不给予他一丝的温暖和温柔,却夺走了唯一能给予他温暖和温柔的碧落。
“碧落,碧落……”
那个且行且笑的年轻男子,在雨里踉跄行着,大声叫着,绝美的五官黯如白纸,涂抹不上任何的颜色。
汾水流,汾雨愁,失群的孤燕从年轻男子的头顶掠过,旋在空阔的旷野之中,凄厉的一声声鸣叫着,再找不到一处避雨的小窝。
汾水的高大楼船中,杨定紧盯着那个蜷缩在窗前的女子。
她已完全失去了在平阳太守府时的那种活泼自信和神采飞扬,黑眸如寂水,仓皇地望着窗外似永不止歇的雨水,如等待最后宣判的囚犯。
明明知道,那种宣判可能永远都等不来,明明知道,她唯一可能等到的,只是失望甚至绝望,她还是不死心地等着,守着孤寂慢慢等着。
gān净的衣裳,整洁的饭菜,换了几次的热水,也在那种孤寂中被视若无睹。
“如果慕容冲知道你这么伤心一定也会非常难过。”杨定嘴角微微上扬,温和劝道。
碧落晒笑,依旧望着窗外。
他当然会难过。
他们已相依相伴十年。
可她在他心中,真的她所想象的那么重要么?
他甚至说,早打算好了将她送给苻坚。
他还暗示她,苻坚喜欢黑眼睛的女子,如她这般,眸黑如夜的女子。
雨霖铃 冷夜空庭奏广陵(二)
碧落的眼眶中脸庞上还是湿漉漉的,一定是雨水一直没有擦gān,一定是,雨水而已。
“如果天王陛下或平原公知道你这般不愿入宫,一定会对慕容冲很不满。”杨定窥探着碧落神qíng,又说。
对他不满又如何?
她也恨他。
就这样将她拱手送人,如同送一块没有感qíng的木头一般,她就该恨他。
她恨他,那么苻坚对他不满,她应该乐见其成。
可为什么,她心头扎痛的感觉,越来越qiáng烈?她的胸口,为什么越来越痛得无法忍受?
她终于转过头来,向杨定轻声道:“哦?他把我卖了,我还得为他祈祷,能卖个好价钱?”
杨定笑了:“估计,慕容冲是亏本了。这笔生意,一定是他并不愿意做的。”
“你也认为,他并不愿意将我送长安去?”碧落眼睛顿时闪动起异样的光泽。
话一说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用了个“也”字,显然潜意识里早已认定,慕容冲并不愿意放弃她,或者说,并不愿意放弃两人之间的感qíng,甚至可能是最美好的姻缘。
杨定再笑,凑到她跟前,眉眼弯弯道:“想知道么?回去找他问明白就是啦!”
碧落脱口说道:“怎么回去?苻晖肯放我回去么?”
杨定嘿嘿道:“他不肯放你回去,你不长脚么?你自己不会回去么?”
碧落忙摇头道:“不行,我突然逃走了,冲哥必然会受连累。”
苻晖正愁找不到慕容冲的把柄呢,若是碧落逃走,说不准按他个欺君枉上的罪名,就地处决都说不准。便是秦王念着旧qíng,也不致为了慕容冲便拿自己的儿子怎样。
杨定揉着挺而直的鼻子,笑道:“我没让你逃走,我是建议你回去见一见慕容冲,把心里的疑惑问个明白。”
碧落恍然大悟。
只要不是逃走,即便事后苻晖发现,也只能算她手足qíng深,执意回家辞行,够不上什么大罪。
她的眸光转处,又瞪向杨定,疑惑道:“可这艘楼船上,守卫不少,我能逃得出去么?”
杨定向碧落一竖大拇指,嘻嘻笑道:“用流彩剑的,自然是武艺高qiáng的女侠,再加上用华铤剑的大侠客相助,应该不难吧?”
“你……帮我?”碧落舌头有些转不动。
杨定也是亡国后裔,苻晖纵是不讨厌他,也不致对他全无防备,若从自保出发,他绝对不该管这样的闲事。
可他为什么帮自己呢?
碧落还没想清楚,杨定已指着饭菜和衣物说道:“快唤了衣服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吧,不然半夜来回奔波的,只怕没等你见到你的冲哥,便累倒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