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空落落的府第沉思片刻,慨然叹道:“定哥,到底还是你最会享福!”
遂下令宣布陇西王杨定死讯,上其谥号为武王。
自秦韵死后,杨定终身不曾纳妾,正妃苻碧落未曾生育,并无子嗣,其江山遂由杨盛承继。
而曾经赫赫一时的苻秦,面对北方群雄并起的乱世局面,再无一人够格称帝为君,算是彻底灭亡了。
杨定曾以杨氏满门立誓,一生忠于苻氏大秦。大秦在一日,他便效忠一日,绝不言归隐。
但如今,已再没有苻氏的大秦江山。
又一年chūn来到,天阔云高,溪横水碧,huáng鹂翩翩,桐花烂漫。村头村尾,开遍了桃花杏花,芳景如屏。孩童的打闹嘻笑声,透过花枝树丛,回dàng在村子的每个角落。
一只大huáng狗从耳房破了的门dòng里钻出,拉直两条前腿,伸了个懒腰。四五只花的huáng的小狗“汪汪”地叫着,紧跟着从门dòng里钻出,围着大huáng狗转悠,扭着圆滚滚的身躯。
大huáng狗摇摇尾巴,丢开它的小狗,趴到两个主人身侧。
它的男主人正卷着袖子,帮它的女主人洗涤着浓密的长发。
院中种有老杏,长势极好,正很凑趣地送下一片又一片的花瓣来,每瓣都若一个浅浅的笑靥,带了chūn日清新的气息。男子含笑将那chūn日的笑靥,一瓣瓣拍入女子的发际,揉入细细的清芬芳郁。
忽然,男子顿住了手,拈住了一根细细的发,轻笑道:“碧落,你有白头发了。”
他的笑容很清慡,很gān净,有着和chūn日阳光般的暖意。可能笑得太多了,眉梢眼角,已有了细细的纹路,洒脱之中,便多了些令人安宁的沉稳。
碧落抬起头,望着那根细细的白发,眸黑如夜,亮若明珠。
“有了白头发……是好事么?”
“是,是好事。我会一直帮你洗着,到你满头青丝,变成蚕丝一样的雪白。”
-全文完-
qíng永韵如歌:忆秦娥 西风残照笑如歌(一)
东晋太元十二年,历城。
霜风凄紧,梧叶飘huáng,秋色已浓,秋意已深。
一辆朱盖翠幄的马车缓缓在一处修葺齐整肃穆的陵墓前停住,十余名早在墓前守候的侍从齐上前拜见:“参见主上,王妃!”
“免礼,都备好了么?”
杨定一袭素色长袍,从车上踏下,清澈的眼睛在翠柏丛jú间的汉白玉雕花墓碑上转过,已蒙上一层忧伤和怅惘。
立刻有人上前答道:“回主上,都备好了。”
杨定便点头,转身撩过帘子,微笑向内唤道:“碧落,出来了。”
苍白瘦巧的手伸出,搭在杨定臂上,雪青色的云锦袖子拂在杨定掌心,凉而软。
杨定轻轻一笑,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扶下了车。
发黑如墨,眸黑如夜,雪青云雁纹暗花大袖襦裙,淡紫丝质披帛,衬着一贯的雪白容颜,这个往日总是剑不离手的女子,居然显出几分如不胜衣的柔弱。
“杨定,这是哪里?”她迷茫地转动着眸子,看着苍瞑的天空,寂寥的山色,轻轻道:“这里……很悲伤。”
“因为韵儿,所以悲伤。”
杨定用自己温热的掌心,贴住着她微凉的手指,牵着碧落,走到那摆满祭品的墓碑前,柔声问道:“碧落,还记得韵儿么?”
碧落迷惘地望着杨定:“韵儿,是谁?望儿已经死了,你告诉过我。他……他是再也回不来了。可韵儿……是谁?”
“韵儿……”杨定接过随从递上的香,躬身cha到香炉中,望着汉白玉碑上亲手所刻的几个字,差点忍不住自己的泪水:“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
“最好的女人……”碧落喃喃地重复一遍,慢慢走上前,蹲下身来,一个字一个字抚摸着,辨认着,然后念出口去:“杨门……秦氏夫人……之墓,夫杨定……泣立。”
“秦氏夫人?”
碧落侧着头,蹙眉细想,黑黑的眼珠没有了以往的清冷,却始终弥漫着寻不出前路的惶惑,和让人心疼的脆弱无依。
杨定如被蛊惑般,不由走到她的跟前,捏住她的手指,在墓碑上的字上轻轻描摹着,低低说着:“对,秦夫人,秦韵,我们的韵儿。记得吗?她一直叫着你,姐姐,姐姐,宁可自己挡到刀锋前,也不肯告诉坏人你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