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猜昨日那chuī箫的女子,只怕也受了惊吓,去打声招呼,原是应当;只是慕容夫人后面的话,听来好生刺耳,甚至刺心。
莫不是慕容夫人已认定,经了今日这事,她也已命中注定,一定会成为这深宫女人中的一个,纵有一时芳华,终也会落得个曲终人散,在静默中让生命如流水般逝去,便如,慕容夫人这般?
深深吸了口气,碧落站起身,取过桂花苏,置入宫女们递来的红漆食盒中,走到厅门边时,忽然不急不缓地自语般说道:“花开一时,人活一世,总该做点什么吧?”
望着碧落笔直修长的身形,被烛光映在地上,模糊的一团黑影,慕容夫人唇角向上弯起,若有一抹轻笑。
一抹不知是笑人,还是笑己的轻笑。
虽然时辰尚早,甘棠宫早已宫门紧闭了。
碧落敲开门时,总算内侍认得这个公主跟前的红人,即刻回去通禀,不一时,便听里面有女子懒洋洋地让人请她进去。
甘棠宫内,入门便是两株高大的棠梨,此时叶子早已落尽,连果子也不剩半个,萧瑟瑟地立于黑暗之中,仰伸的枝gān,如触手般竭力向天空的方向生长着。
除了这两株甘棠,竟再无一棵花木,再不知chūn暖花开时,这甘棠宫是否也这等萧索清冷,形同荒僻冷宫。
直到被引入屋中,碧落才有了点身处深宫内院的感觉。
紫檀木嵌翠玉出水芙蓉屏风后,两边垂了湖绿色的锦幔,织金的折枝广玉兰花纹在绵联的锦幔间轻轻晃动,拥出那卧于绣榻上的女子,更是娇弱无力,如三月烟柳,又如芙蓉向晚,风韵婆娑,令人望之生怜。
一看那烟笼雾罩般微凹的眼,碧落立时认出,这人的确是昨夜在关睢宫chuī箫的那女子,也便是苻锦儿的母亲,蔡夫人了。
碧落忙上前行礼:“碧落见过蔡夫人!”
蔡夫人眉眼轻飏,略支了一支身体,一旁的宫女立刻上前,为她在身后垫上好几个棉枕。
风入松 谁使二桃杀三士(五)
<span>“不妨事。”蔡夫人莞尔一笑,将碧落略一打量,说道:“原来你便是碧落。已经好多次听我家那小麻雀提起你了。幸亏今日又不知和宝公主哪到疯去了,不然见了你来,又不知要闹腾到什么时候才肯睡。”
碧落听这蔡夫人说话和气,不觉微笑道:“始平公主善良无邪,xingqíng好得很呢!”
她俯下身,将食盒里的桂花糕呈上:“这是我们夫人令送给蔡夫人品尝的,是慕容家关东老家的点心,夫人亲自动手,和宫女们一起做的呢!”
“桂花……”
蔡夫人显然已知就甘棠宫一处没有分到桂花,不屑地轻啧一声,才又笑道:“难为慕容妹妹有心了。论起这桂花的味道,我却不喜欢,那样浓郁招摇,仿若天下只它一种花一般,未免太过轻狂。不过慕容妹妹的手艺,我必定尝尝,想来总会与众不同些。”
叙谈之际,蔡夫人对碧落温雅有礼,仿若不知昨天她闯宫之事;碧落自觉无从提起,也便避而不谈,再闲聊几句,方才告退,却已对这据说百病缠身的蔡夫人刮目相看。
人皆道张夫人容貌美丽,才华过人,巾帼不让须眉,方才大得秦王赏识,虽未封后,却掌管后宫之事,甚至敢参与政事,对秦王犯颜直谏;但据碧落看来,这蔡夫人虽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却同样对时事了如指掌,更对张夫人的压制和猜忌心如明镜,若有机会,只怕也会反击罢?
回到紫宸宫时,慕容夫人让她坐下一起吃晚饭时,她自有一番百结心事,便是看着huáng澄澄甚是诱人的桂花糕,也没什么胃口了,慕容夫人再三劝说,才吃了半块糕点,喝了一碗清粥,依旧回房睡觉,却拧了块湿帕子盖在眼睛上,只怕夜间忍不住又掉泪,明日那眼睛,可就肿得像桃子一般,怎么也掩饰不住了。
眼见闲窗烛暗,孤帏夜永,欹枕难成寐,老天爷也似凑趣儿,至半夜时,竟淅沥沥下起雨来,滴在檐头和石阶,冷冷清清,把冬日透骨的寒意,点点滴滴,直渗到人的心头,似连带着上腹部都给chuī得抽搐疼痛起来。
许是着了寒气罢?
碧落想着,依旧抱着枕衾,只想迫着自己尽快睡着。
便是明天天塌下来,她也须得养好jīng神,才能去寻那补天之策,不论那计策,有没有希望,能不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