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一步印证着拓跋顼的身世,我心下更是惨淡,只qiáng笑道:“不过这位王爷的七颗痣,是在左后肩,不是在母妃所说的右后肩。”
“左后肩……右后肩……没什么要紧罢?”
母亲瑟缩了一下,哑声一笑,“不过他活下来了,呵,活下来了……”
母亲说着,又迷糊昏睡过去。
因她病qíng沉重,我也不敢远离,只在她的禅房中铺了chuáng榻睡着,半夜却又被母亲的惨叫惊醒,“锦容,锦容……我并不想抢走你的孩子!”
浑身的血液蓦地冰冷,我立刻从chuáng上跳起,一边让侍女去叫御医,一边将母亲抱在怀中低声安慰。
母亲正在高烧中,浑身烫的怕人,连掉下的泪珠都烫着我的手背。
“我看到那孩子便想起锦容……我讨厌拓跋弘,讨厌他的孩子!可我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锦容太轻狂,竟敢拿着那孩子要胁我……我并不想杀她,不想……”
母亲失声痛哭,断断续续地说着,而我也在那凌乱的叙述中渐渐理出了头绪,只觉一颗心一忽儿凉,一忽儿热,浮沉不定。
母亲被魏帝qiáng抢入宫,却讨厌每晚和拓跋弘在一处,有时便有意将他灌醉,熄了烛火,在侍女中找个跟她身量差不多的去侍寝。
后来侍女有了身孕,她便也装作有孕,一则免了侍寝之苦,二则也想着有个孩子伴在身边,好从此不再想着那个被拓跋弘打掉的胎儿。
那名侍女产下一名男婴后,难免骄纵些,遂被母亲令人秘密处死。她虽有心利用那孩子保全自己的地位,想将他当作亲生骨ròu来养,可那男婴长得很像拓跋弘,又每每让她记起被害的侍女,心中不安,对这孩子并不亲近,以致根本不记得他那所谓的帝王印记,到底长在左肩,还是右肩。
那个侍女,拓跋顼的亲生母亲,便叫锦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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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原来又错了。
母亲针灸后陷入沉睡时,我的周身却也似着了火一般,不规则跳动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
我紧紧蜷在衾被间,屏着呼吸,用手使劲地按着胸口,使劲按着……却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地疼痛和晕眩直卷上来。
拓跋氏两代帝王,他的父亲与兄长,都丧生在南人手中;而我生父萧彦,同样因他们兄弟而死。
于家,于国,我们之间,存在的无非是血海深仇。
如今,居然又多了一样仇恨,一宗早已被战乱和硝烟掩盖无踪的宫廷血案。
拓跋顼一直苦苦寻找的母亲,竟是他自己的杀母仇人。
一切都错了,错了。
我究竟还在冀盼些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再去冀盼什么?
以为恩怨早已算不清,原来,到底我欠他的更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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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两日后病逝。
许是听说那个男婴在乱世中好好地存活下来,她走得还算安心。
而我,却病了,连着好几天的高烧不退。御医说是伤心过度,又着了凉,需要好生调理,因此给宫中传了消息后,继续留在山上养病。
qiáng撑着安排了母亲的葬礼,我一时也不敢回到萧宝溶身边去。
每晚烧到意识模糊之际,我咬紧唇,不肯吐出一个字。
我怕我吐出的,也会是那个原已下定决心忘记的那人的名字。
寂静的黑夜中,我悄悄地伸出手,用指甲在被褥下的木板上一笔一笔划着字。
划了一个又一个……
又隔了好久,我才意识到,我一直写着的,其实只有一个字。
顼,顼,顼,顼……
每个夜晚,写上无数遍……
不像刻在木板上,而像刻在心头,一下一下狠狠挠着,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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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溶听说我病了,当即丢开朝中事务来看我时,我刚从夜间的高烧中清醒过来,神色已略好了些,只是长长的指甲不知什么时候已断了两个。
“便是真人去了,也不该这么伤心,好端端突然就病成这样,叫她走得怎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