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道:“皇上以计攻心,不战而屈人之兵,正乃上上之策!”
许思颜微笑,鼓励地看着她。
木槿遂大胆道:“广平侯尚不能保全家人,附从将士纵有忠心,也难免心存疑忌。毕竟,没几个人像广平侯这样绝qíng寡义,罔顾亲友家人xing命。只是一旦随他举起叛乱大旗,便担上了谋逆罪名,怎么着都是牵连亲友的死罪。”
许思颜忍不住摇头叹息,“起兵之初,被广平侯蒙蔽的部将到底不少。说实在的,慕容氏的兵马长期驻守边关,的确有人只知临邛王、广平侯,不知皇上。但更多人眼里,朝廷与广平侯形同一家,一旦势同两立,也不愿意背负谋逆的声名。”
广平侯最初举兵时,借口许思颜残bào不仁、谋害忠良,又不恤将士、克扣陈州兵马粮饷,打算扶立有着尊贵的皇家血统且仁厚善良的许从悦。
待许从悦反目而去,广平侯赖以凝聚军心的旗号名不正,言不顺,不得不找了个旁支的亲王后裔拥为义王。
可惜这“义王”众将吏军士闻所未闻,到底只能让他们自欺欺人,难免更加犹疑惊惧。
许思颜这道诏书既是罪己诏,更是大赦令。
他这是明白无误地公告天下,朝廷只要广平侯一人的身家xing命,其他跟着叛乱的将吏都有机会为自己重新择一条路,——一条保住自己富贵功名和亲友xing命的自新之路。
故而木槿嫣然笑道:“皇上连梯子都替他们架好,只等他们顺杆爬下。便是铁了心要跟广平侯一条路走到黑的将吏,见状也难免胆战心惊,士气低落。”
她指向诏书最后几句,轻笑道:“最妙的是,皇上已经展示了朝廷的宽容和诚意。连许从悦那等谋刺逐杀皇上的滔天大罪,都能保住xing命,何况其他人?”
洁白面庞皎然如月,盈盈清眸凝睇顾盼,木槿笑问:“此时五哥的兵马应该也已与吴兵会合了吧?”
得萧以靖臂助,这场战事应该可以更快走向终结了吧?
许思颜吃了一半的莲子羹忽然失了味道。
他将羹汤递给如烟收了,懒懒道:“嗯,目前应付外敌要紧。我们必须尽快分化并击溃广平侯之乱,才腾得出手来对付狄人。”
木槿眉目一凝,“怎么?又有变故?”
“没什么。”
许思颜避开她的目光,负手走到窗前,却见殿外两丛木槿枝叶繁茂,绿意葱葱,酽酽的似要滴下来。
再隔两三个月,深红浅紫的木槿花绘出满眼明媚时,他们的孩子也快降世了吧?
木槿有些纳闷地瞧着自己的夫婿。
朝堂间数不尽的烦难之事,他并不肯带入他们宁静美好的最后一方净土。
临风而立时,他依然风姿清华,琼枝玉树般美好。他的英秀容颜如白玉琢就,星子般的黑眸清冽安静。一缕碎发从玉冠内逸出,清清淡淡地随风拂动,仿佛与此时徐徐穿过殿内的和煦chūn风融作一处,压住了方才堪堪便要显出的烦乱不安。
木槿便去为他整理发髻,柔声笑道:“瞧来果然忙乱得厉害,瞧这头发都乱了!”
许思颜曾在武英殿为那一夜间战死的数万吴兵脱冠致哀,后来虽然有宫人为他绾上,到底不是寻常侍奉梳洗之人,便不如原先整洁。
他略略俯了身,让妻子为自己收拾,然后握住了她纤柔的手。
他低着睫,轻叹道:“木槿,从悦一早求见,我把他传在养xing殿,没去见他。虽然饶了他死罪,但我实在不想再见到他。你要不要去见一面?”
木槿怔了怔,回想那几日的惊滔骇làng,以及由他的背叛引发的燎原战火,明澈眼底渐也烟笼雾罩。
她叹道:“我也不想见他。”
说着这话时,她已走到桌边,伸向装着葵瓜子的玛瑙小碟,拈过一粒,送到唇边。
“咯吱”一声。
脆脆的,香香的,一如既往的好吃。
好像昨日许从悦才送来,带着几分腼腆告诉她,这是他炒的瓜子,为她特地去学的炒制技艺……
那个许从悦,真的是险些把他们夫妻bī上绝路的许从悦吗?
许思颜静默片刻,招手换来心腹内侍,“去养xing殿,请雍王……请许从悦回去吧!告诉他,他不再是雍王了,让他好自为之!”
内侍应了,拔腿要走时,许思颜又将他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