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身子笨重,已经蹲不下来,只得跪坐到地上,握住她的手,低低问道:“解语,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花解语直着嗓子喘气,泪水将面上的血迹冲得纵横láng藉,原先美得慑目惊心的脸庞反而奇怪地显出了处子般的清纯和娇弱。
她道:“huáng泉路上,我希望等到他。但我更希望……等不到他……”
她全身痉。挛着,死死地拉紧木槿的手,像还要说些什么,但喉嗓间只发出了一阵含糊的呜咽。
然后,那瘦骨伶丁的手猛然一松,身子已在许从悦的胳膊里沉了下去。
再无声息。
许从悦痛苦地呻吟一声,抬手替她阖上半睁的眼睛,顿被她眼眶里温热的泪水渍湿。
木槿几yù落泪,转头看到了花解语自尽前撕碎的信函,起身便去拾捡。
明姑姑知她弯腰不便,连忙道:“娘娘,慢着些!”
如烟忙拾起,将里面撕破的信函在案上拼好,又将信封也拼凑作一处。
木槿走过去只扫了一眼,便忙坐下身来,凝神细看。
笔锋清秀飘逸,勾折处隐见锋芒,竟是楼小眠的亲笔。
只是流转处气息不畅,如行人脚下虚浮,纵有绝世之姿,亦显出qiáng弩之末般的无力。
信函并不是给她的,而是给一个姓祝的隐士,要他念及往日qíng谊,代他照顾花解语。
楼小眠并未过多提及他的境况,却已料定自己已无法照料花解语,方才道“余自知余日无多,而阿曼韶华正好,岂忍其相随死地,委玉埋香于荒野哉!”
木槿琢磨再三,手心沁出的汗水几乎渍开了信笺上的墨迹。
她百般想从信中找出一点花解语撒谎的讯息,但楼小眠寥寥数句的信函分明在处处印证花解语所说的一切。
她甚至可以推断,楼小眠对花解语远比一般人更要亲密,所以才会唤其旁人所不知的小名“阿曼”。
花解语这些日子一直陪伴他,照料他,他明知前方已是绝崖,再不忍心拖累她与自己共死,才写了这封信让她去投奔自己朋友。
而花解语持信而去,并未去投奔那人谋求后半生安逸,而是径奔冀望山向木槿求救,直至以死明志……
木槿仔细将那信函看了一遍又一遍,方才慢慢叠起,将手抵住额角,阖着眼睛久久不语。
明姑姑递上巾帕时,木槿才觉出自己已经满面湿凉,泪水爬了一脸。
-------------你可以瞧不起我,不可以瞧不起我的心-------------
萧以纶因木槿今日难得的不出门,愈发在饮食上用心,正在厨下研究着晚膳,等得报前来,厅中早已一片láng藉。
他问了青桦几句,战战兢兢入内,劝道:“娘娘节哀顺变!事已至此,伤心无益,还是尽快将那位解语花姑娘安葬要紧!”
木槿擦了泪,抬头道:“梁王,她叫花解语,不叫解语花。”
萧以纶听她称呼都从“四哥”变作了“梁王”,不由慌了手脚,连声道:“是,是,叫花解语,不叫解语花……臣这就叫人预备上好棺木,先将她盛殓了吧!”
他转身yù借机离去时,木槿又唤住了他。
她问:“梁王,你老实告诉我,五哥为什么让你来接待我,当时又跟你说过些什么?”
萧以纶茫然道:“没说什么啊!我正在府里欣赏歌舞,国主的密旨忽然就来了,让我十万火急赶来这里。可等我赶来时,国主已经领兵出征了,只有国主的两名近侍候着,嘱咐我在此候着娘娘,看顾娘娘饮食起居,静候国主归来。”
“没说别的?”
“没有,没有……”
“五哥没另外给你圣旨或信函?”“没有……”
“那两位近侍呢?”
“走了啊!”萧以纶指指北方,“他们素日贴身服侍国主,待jiāo待完这些事,自然也追过去了。”
撇得gāngān净净,连一纸证据都不曾留下……
木槿看着他敦厚诚恳无所藏私的模样,忽笑了笑,“可我不想静候国主了!既然五哥已去相助驱逐狄兵,我也无需再烦心此事,明日便启程回吴都吧!”
萧以纶一呆,忙道:“娘娘万万不可!国主已经说了数日即回,想来这两三日便该到了,若回来看不到娘娘,必定怪罪于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