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青岚百余年修行,连地仙都不是,怎会记起前世之事?
不仅记起,而且承继了前世所有的qíng感……
眼前的人,不仅是青岚,还是陆歌,那个为恋人牺牲了自己又许下绝望诺言的痴qíng剑仙。
他轻轻道:“一夕,我回来了。一夕,你久等了……”
晚了吗?
但他到底回来了。
远了吗?
但他们依然紧紧相拥。
一夕仿佛已满足,原先的乖戾和怨毒一扫而空。
她像小猫静谧地伏在青岚怀前,呜咽道:“只要你回来,一千年,我也愿意等。”
岁月流转,红尘百年,蔷薇花开花谢,凋尽一世风华。
卿不肯忘却前qíng,我便不敢忘却前尘。
生死一线间,铭刻三生诺言的蔷薇盛展如奈何桥边的曼珠沙华,带着那一世的深qíng与微笑,如歌艳冶。
我的脸庞已经凉湿一片。
凤雪扯扯我袖子,再扯扯我袖子,见我不动,悄悄递上一块丝帕。我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猛地抖开荣枯藤,碧色藤萝如水瀑哗然扑展,设成了围护他们的长长藤盾。
“一夕,带青岚仙友走!”
我扬唇向他们笑笑,“去昆仑,找我师尊皑东仙尊,弄几截莲枝留住xing命,过几年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好日子吧!”
一夕抱紧青岚,一向雾蒙蒙的眼睛蕴了泪,却又饱含清澈的欢喜,点头道:“谢谢叶姐姐。”
我大笑。
便冲这声“叶姐姐”,我也决意要不惜一切护他们平安离开。
仙魔相恋又如何?
逆天抗命又如何?
便是生生世世受诅咒,也有我叶菱一人的祝福相随!
凤雪慌忙扯住我道:“阿姐,阿姐,你打不过他们。我看还是……还是……”
我打断他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家懂什么?看哪边清静闪哪边去,别在我跟前碍事。”
“阿姐!”
凤雪又要辩时,我捉过他一只手臂狠狠一甩,将他甩到远远的林子里跟白láng做伴,只盼他别掺和进来,连累了他自己这条小命。
至于我,当然不妨事。
打不过又如何?
横竖不过是无人放在心上的破荷叶梗子罢了!
多活几个月和少活几个月又有甚么差别?
旁人这一世不如意,还用那虚无飘渺的来世欺骗自己,而我了断得明白,越xing连来世俱无,正落得清静。
景予亦被隔在重重的藤萝之外。
我看不到他的脸色,只听他yīn郁地说道:“菱角儿,你少胡闹!自己逆天行事,命不长久,想连累青岚也无法转世投胎吗?”
我听得这话,愈发怒气填膺,只觉天下再无一人有他这般厚颜无耻,也便越发觉得如青岚、一夕这样的两世之qíng着实难得,便悠悠笑道:“有些人心里,修道之路漫漫千万年,百年不过弹指一瞬;有些人心里,纵可寿比天地,活得一澜死水,千万年亦不过尔尔。景予师兄鄙弃的,可能正是他人毕生之所求。若得趁心遂愿,三年便是生生世世!”
但他既能因为恋着我会阻他修魔之路,不惜用对我痛下杀手的方式来绝他自己的念头,跟他说这些,大约他也是不懂得的。
但他懂不懂已经无关紧要。
要紧的是,我想帮的人懂我。
我从没想过,最终能懂我的,居然是那个因狠毒偏激被我鄙视许久的一夕。
她柔声道:“不错,那三年,便是我的生生世世。”
她垂眸看着青岚,低低道:“我带你走,好吗?有救也罢,没救也罢,从此我便守着你,有一时是一时,有一日是一日,再也不要分开。”
青岚摇头道:“不好。我命数已尽,不必再连累他人。叶姑娘莲身脆弱,本就时日无多,也不必再为我们费心。”
垂危之际,他居然不忘向我一揖致谢,眉宇间的斯文有礼俨然又是寻常的青岚。
我笑吟吟道:“我不会费心,因为我根本没有心!一夕,还不带他走?”
一夕应允时,却闻梨渊冷笑道:“想护他们走?就凭你这个三脚猫的本事?仙魔相恋不为天地所容,借莲复生亦是逆天之事,便是我在东华帝君的地方除掉你们,想必帝君也不会见怪吧?”
我已听出梨渊对于青岚和一夕的恋qíng极是怨毒,竟不下于敖欢,笑道:“男女之事,人伦大yù,都是生而有之;混沌初开时,仙魔妖鬼也是与天地万物一起出现的。既都是自然而生,所谓道法自然,仙魔qíng爱之事又有何不可?不知哪个老夫子出身的仙帝定了这样的规矩,想来东华帝君那样的超脱之人是不放在眼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