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清的面庞已是煞白,眸中的苦楚和愧疚无可掩饰。他的声音,再也无法维持平静,带了沙哑的颤抖:“你……你后来果然到越州来找过我?那一日在大街上,并不是我的幻觉?你……你吃了很多的苦,是不是?”
215.落玉篇:第十四章 往事重省恨幽独(二)
“我不要你这样假惺惺!”我的泪如泉涌,再也无法遏制:“再怎么猫哭耗子,我也不会原谅你这个伪君子!当日的那个白衣,早就死了!在他把我赶出越州城,追杀安亦辰,差点把他活活折磨死时,我心里的那个白衣,早就彻头彻脑地死了!”
茹晚凤已慌乱地抱住我,用帕子擦着我的泪水,惊惶叫道:“王妃,王妃,我们不用理他,不用生气,回去好不好?王爷他不放心你,说不准已经回到驿馆等着我们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宇文清的瞳孔突然收缩,几乎如他的银针般尖锐着,又似给火燎着一般,泛出殷红夺目的光泽。他的手站起身来,双拳击在茶案上,森冷道:“你说,我把你赶出越州城,还追杀安亦辰,折磨安亦辰?”
“不是你么?”我在茹晚凤怀里挣扎着,怒指着宇文清,叫喊道:“你敢说,不是你下的令么?”
宇文清没有回答我的话,却侧过泛红的眸子,锐利盯着我,问道:“你很喜欢安亦辰么?”
我哈哈笑道:“我喜欢他,我当然喜欢他!生同衾,死同xué,今生今世,我只会去喜欢他一个人!——不喜欢他,难道喜欢你这个薄qíng寡义的混蛋么?那我才真是瞎了眼!瞎了眼!”
一直跟在宇文清旁边满脸焦急地瞪着我和宇文清的李婶忽然啊啊大叫起来,满额的汗水,就要向我冲来。
宇文清将她猛地一拽,已拖了回去,力道之大,差点将身手不错的李婶拽倒在地。
他垂了眸,双手撑着案几,纤长的指骨青筋动,颤着身子咳嗽片刻,再抬眼,黑眸冷沉,森若寒潭,寂然无波,丝毫不见当日的温润出尘。
“不错。”他那薄凉淡白的嘴唇翕合着,冷冷吐字:“你皇甫栖qíng虽然绝色天香,可大越的天下,我更加抗拒不了。是我背信弃义,辜负了你。我向你道歉。”
这是道歉么?
我简直快疯了,抓过案上的茶盏花瓶,就向他扔过去。
宇文清侧身闪过,淡淡嘲讽:“秦王妃,本王人品虽差,可医德倒还可以,医术也是差qiáng人意。你若不小心把方子弄坏了,本王未必有兴致再给你开一份。到时没办法给安亦辰诞下嫡系的骨ròu,留不住安亦辰的身和心,可怨不得我了!”
我瞪着这个越来越陌生的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胡乱用袖子抹把眼泪,冲出厅去。
踏出门槛后,我听到身后一大片的啷当破碎声。
一回头,迷蒙泪眼里,宇文清将案几上的壶盏等物全都甩到了地上,双手撑着身子,俯伏于案上咳嗽着,一声紧似一声,揪着人心般喑哑在嗓子口,玄黑的身影如刀削般峻瘦,却又有种冰棱般的寒冷和易碎。
我心头似被人鞭子狠狠抽过一般,纵横jiāo错的疼痛,不明缘由,不知所以。
而眼前,亦是纵横jiāo错。往日一幕幕,如电光石火,瞬时闪过。
当日竹林初见时宛若明珠的双眸,不惹尘埃;
无边碧绿糙原上,牛羊缓行中,天光云影相映,宁谧安祥的笑容;
晋国公府中在出世入世间徘徊不定,凝眸淡愁,不yù人知;
华阳山上,白衣缭绕,相偎相拥,清浅而笑,云淡风轻;
今日沉郁相对,嗔视如仇,冷冷嘲意如利匕冰剑……
恨痛不堪时,冲入东垮院,已被人拉了一下,一头跌入那温暖而结实的怀抱。
清醇熟悉的气息才钻入鼻中,我便知来人是安亦辰,顿时心神大定,伸臂环住他的腰,凄惶委屈地落泪:“亦辰,亦辰……”
安亦辰眉宇间原有些yīn郁,却在我落泪瞬间融化作chūn水般的温柔。
他将我虚软的身体扶住,怜惜地叹道:“傻丫头!”
舒开臂膀,他已将我轻轻抱起,径带我回房,茹晚凤在后急急跟着,神qíng也有几分惊惶。
一时将我放到chuáng上,安亦辰拂去我额前粘湿的黑发,从侍女手中接过才拧的湿布,替我擦着脸,微笑道:“不哭了,哭花了脸,跟个野猫儿似的,多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