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月折梨花:风月栖情_作者:寂月皎皎(269)

2016-11-25 寂月皎皎

  忽有一日想起前人有“满宫明月梨花白,故人万里关山隔”的诗句,只觉老画这种暗喻别离的梨花十分不祥,顿时兴味索然,叫侍女拿那些梨花图全都收起烧了,转而向汪湛要了一把七弦琴来奏了打发时间。

  说到底,我还是个不甘寂寞的女子,这样枯守在小小的院落中,真的快憋疯了。

  chūn日向晚时,我临窗而坐,对了渐渐浓重沉暗的晚霞铺锦,细细弹唱一支《虞美人》:

  “东风dàng飏轻云楼,

  时送萧萧雨。

  水边台榭燕新归,

  一口香泥、

  湿带落花飞。

  海棠糁径铺香绣,

  依旧成chūn瘦。

  huáng昏庭院柳啼鸦,

  记得那人和月折梨花。”

  [注:出自南宋•陈亮•《虞美人•chūn愁》]

  正依约而唱时,不知哪里钻出一缕箫声,悠悠扬扬,带了一抹清越出尘的韵味,缠绕上我的琴声,相依相随如鸾鸟并飞,双鹏展翼,于碧空万里,信意翱翔,悠然物外。

  曲罢,我只听自己胸口砰砰,思绪凌乱如惊风乱飚,青萍随波,浮沉之间,缈无定迹。那箫音幽婉绝俗,淡雅洁净,分明只有当年那绝俗红尘飘然出世的医者白衣方能奏出。只是今日这曲调数度凝涩不前,显然是主人身体虚弱,后力不继了。

  怔忡片刻,我披了我那件雪狐斗蓬,步出门外。

  一树梨花如烟笼,细碎花瓣零落,间或一枚,跌到树下男子的衣襟,立时融作一处,分辨不出。

  只因溶溶清月分辉下,那男子的衣衫,亦是一片扎眼的纯白。他一身如雪样的长衫,披了雪色镶银鼠毛披风,坐于铺了shòu皮的石礅上,半靠在花纹斑驳的老梨树gān之上,持了一杆玉箫,默默向我凝望。

  月下,他的容颜亦如月光般素淡而飘忽不定,迷离着捉摸不定的忧伤和黯然,一双眸子,安静如潭,温润如玉,恍如往昔。

  白衣!

  我几乎忍不住想叫出声来,但终究只是咬紧唇,徐徐以最合适的仪态走到他跟前,轻淡而笑:“宇文太子,月下赏花,chuī萧品曲,果然好雅兴!”

  宇文清柔和望向我的目光顿时一黯,纤长的手指握紧了玉萧,连指骨都泛了青玉一般的冷和白。

  但他面容上清浅的微笑不减,话语舒缓宁和:“栖qíng,今夜,能不能忘了你是谁,也忘了我……曾经是谁,如今又是谁。我们……只是认识的朋友,分开久了,难得相聚,说会儿话,好么?”

  我并没有忘记他曾如何待我,那种痛和恨,纠缠着往日的辛酸和幸福,并没能随着清心糙堂的烧毁而付之一炬。只有我曾倾力相待的一颗心,已随了那个历久弥新的陶埙破裂而四分五裂,再也无法回复从前。

  以我倔qiáng要qiáng的个xing,不管他说什么,从此都该怒目而视,不屑一顾才对。

  但他含笑的面容上,隐隐跳跃着的希冀和忧伤,竟然让我发作不出来。

  我瞪住他,眼眶瞪得久了,泛着酸热,却不见他退却,依然是那么温文而视,只是眸中的希冀渐退,忧伤渐浓,涩意如cháo水缓缓弥漫整个的乌黑瞳仁。

  忽然之间,那qiáng装的坚韧便如新鲜的坚果般被砰然敲破,柔软的汁液四下流淌,让我挺直的脊背也忍不住弯曲,一屈身已坐在他身畔另一只石礅上,只能勉qiáng耐住,不让眼中的柔软溢出。

  宇文清站起身,将身下的shòu皮垫子递给我,轻轻说道:“天凉得很,垫着这个吧!”

  “不用了。”我并不伸手去接,盯着清光流素的一轮弦月,淡淡地回答:“我衣衫穿得多,这斗篷也厚实暖和,用不着那个。”

  宇文清递过垫子的手一时僵住,略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低下了头。

  幸好此时李婶迅速又取了个垫子来,呀呀地将我拉起,铺到石礅上,扶我坐了;又为宇文清将披风紧了一紧,小心将他扶回石礅上,方才匆匆离去。

  235.落玉篇:第二十章 一缄书札旧年悲(一)

  看她去的方向,正是宇文清的卧房,想来宇文清在此处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她的眼里,一见我也坐下,急急就将垫子送过来了。

  他们的行事风范,倒与当年并无二致,连温默都是相同。

  一片,又一片的落花飘下,如雪亦如绸,暗香袭袭,随晚风一起缭绕,扑到面颊,温柔而沁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