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姑姑……”我躺在夕姑姑的怀中,如同嗅到幼时温暖甜腻的奶香,又似闻到了母亲那温馨芬芳的体香,母亲来了吗?来带我走吗?我用力吸了下鼻子,轻轻说道:“把我送回肃州吧。母后来了。她想我了……我要陪陪她……”
“公主……不,公主,你不要怕,夕姑姑这就去找大夫,不要怕,不会有事的!”夕姑姑搬动着我的身体,似乎要将我搬起,向外挪移。
但我的上身,却迅速被另一只熟悉的大手拉去,靠到了那个曾让我异常安心依赖的胸怀。
“栖……qíng……”安亦辰压在嗓中的声音,颤抖而凄厉,破碎地吐着含糊的音节,冰凉的指肚只在我额前伤处战栗着,战栗着,猛地捂了上去,用力掩住那分明正泉涌而出的鲜血。
“夕姑姑,快去找大夫!”他恐慌地大叫起来:“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栖qíng!”
夕姑姑惊慌地应着,奔出的脚步声忙乱而仓皇。
安亦辰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叫道:“栖qíng,对不起,栖qíng,对不起……”
大滴大滴的温热液体,迅速滴落到我的面颊,伴着安亦辰失声的痛哭,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凄楚,那么的痛悔!
忽然之间,我不恨他了。满眼里,都是一幕幕清晰的过往。
那个少年,带了几分腼腆,尴尬地钻入我的锦被中躲避搜兵……
骄傲不甘地向我宣布,某一天,将以对等的身份,叫我一声栖qíng……
被我用棉枕狠狠压下,胡乱挣扎着求生却不敢碰我的胸……
步步凌bī,迫我激发出最后的决绝斗志与他以死相拼,却懊恼放手离去……
将我从即将沉塘的麻袋中抱出,当众宣布,是他赖住我,他永远只要我一个……
被我算计入狱,却在狱中狠狠地吻我……
在我最艰难时将我从泥浆中抱起,惊惶地将我抱在怀中,唤着,栖qíng,栖qíng……
以为是风过水无痕,却不知那波澜早被压在心底深处,在最伤痛时如cháo翻涌。
我真的不恨他了。唯余悲惨,悲惨地流泪。
“安亦……辰……”我模糊地呼唤着他的姓名,五指伸出,抚到了cháo湿的脸。他的脸,比以前消瘦多了。他爱我,却爱得太苦,太累。
“栖qíng!”掩着我伤口的手在抖动着,安亦辰应着,将脸埋到了我的脖颈,泪水迅速地滴落。
“为什么……我们……终究又回到了……起点?一年多前,你将我……从泥水里救起……还是逃不过……”我喃喃地说着,无力地磨挲着他的面颊,珍惜地感受着手指的触觉,发出的声音却越来越低迷,越来越不清晰:“亦辰……亦……辰……”
模糊地感觉自己的手耷拉下来,接着是安亦辰惨厉地痛叫,剜了心般的悲惨着:“栖qíng!”
热泪,行行滚落,也不知会滴于何处……
逃不过,逃不过原来一尸两命悲惨死去的既定命运么?
那一次,杀我的是医者白衣;
这一次,杀我的是安亦辰。
这一年多,难道只是命运跟我开的一个绝大玩笑,最终,还是要让我再一次经受那种悲惨的轮回?
以后的记忆,非常的模糊。
不断有人影走动,不断有人唤我名字,不断有人在chuáng前争吵。
是我那xingqíng温驯异常的夕姑姑么?她一直在赶着安亦辰,不让他靠近么?
我无法说出,其实安亦辰的泪水,也让我心里好痛,好痛。即便知道了他的欺骗,到最后的时刻,我还是不能忘却他的好,不能抹杀他曾经的深qíng和温柔。
如果我死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起码,我不会心痛和矛盾了,他和宇文清,也会渐渐将我压到心底的最深处,沉淀,然后忘怀。
中途,我似乎还清醒过一次。
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我茫然地叫着:“夕姑姑,夕姑姑……”
夕姑姑应着,接着有一大堆脚步声杂沓涌来,男的,女的,分不清谁是谁,都在说着同样的话:“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似乎有很淡的龙涎香传来,却隔得很远,飘缈得似乎那人站在云端,或者,我站在云端,再也无法接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