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在弘慈庵时,每日里懵懵懂懂,全不知快乐为何物,倒也不如何痛苦。后来回到宫中,不知不觉间被他撩动了心弦,才知道人世间还能有这般的牵挂,纵然经历过重重艰险,甚至差点送了xing命,也觉心中安乐,无忧无惧。
可像现今这般,重又过上平平无奇的日子,才知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这短短半月的时光,她竟觉自己有些捱不过去。
又是一阵凉风chuī来,透过衫裙袭上身子。
高暧不由的打了个寒噤,翠儿在一旁见了,赶忙将罩衣给她批在身上。
她拉着衣襟耸了耸,瞥眼间就看侧旁的高墙外忽然飘入一只白影,在半空中打了两个旋,竟不偏不倚的朝自己飞来,径直落入怀中。
几乎与此同时,悠婉的箫声在墙外响起,但听曲调清越,古朴雅致,恬淡清绝,却又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公主……”
翠儿刚一开口,便被高暧摇头拦住了。
她虽然不懂音律,却也听得出那箫音中的暗含之意,秀眉不禁蹙了起来。
拈起那只落在怀中的纸鹤,拆开来一瞧,见那上面仍旧写了八个字,却换成了“既已相逢,缘何不见?”字迹与上次一般无二。
翠儿凑到近旁低声道:“公主,莫非是哪里来的登徒làng子,偶然瞧见你在这儿?这……该不会是寺里哪个贼和尚吧?”
“不可胡说。”
高暧轻叱了一声,随即哂笑道:“莫要管他,咱们回房去。”
言罢,随手将那纸鹤往脚下一丢,扭头便走。
那墙外的箫声却依然呜呜咽咽,百转千回,毫无阻隔的飘入耳中。
她垂着头,加快步子,上楼回了房间,心头更加烦乱。
此后,高暧再没下过楼,每日里即便再憋闷,也只守在房中诵经。
原以为不再出现,那墙外之人也便不再纠缠,却万万不料,自那日开始,每日清早,墙外便会盘旋飞入纸鹤,忽悠悠的落在院中。
起初是一两只,其后与日俱增,竟是十几只,几十只,漫天飞舞……
短短七八日工夫,不大的院落内便落得到处都是,铺了白茫茫的一层。
而那箫声也总是伴之而起,清婉之音总要响上小半个时辰,才似带着些怅怅的散去。
高暧虽有些厌烦,却也没如何在意,只作不闻不见。
堪堪数着日子,明日便是半月之期,入夜后,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又是兴奋,又是担忧,一时因要见他而羞喜万分,一时却又担心他失约不来。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却听楼下忽然隐隐传来吵闹声。
她不禁一怔,这院中向来清静得紧,怎的这般晚了,竟会有人吵闹?
翠儿这时却也听到声音醒了,从外间点了灯烛过来,高暧也趿着鞋子披衣下榻,两人凑到窗前,那纷乱之声便瞬间又真切了几分。
只听那小沙弥的声音模模糊糊,似是叫着:“狄施主,此院乃是禁地,师父吩咐过……外人不可入内……”
第71章 永遇乐
高暧先前其实已有了几分预料,此刻听到“狄施主”三个字,只暗自颦了颦眉,却也不如何惊讶,回想当初相遇时,他那毫无顾忌的目光,近来所发生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大胆狂悖之徒居然枉顾崇佛之心,明明知道她身在这里,遑夜之间却还要硬闯进来,当真是无礼之极。
翠儿却已有些慌了神,瑟瑟地拉着她的衣袖,颤声道:“公主,这……这定是那浮làng之人吧?半夜三更的,他怎么敢……”
高暧竖指在唇,示意她莫要出声,便听那院门后有人冷笑道:“禁地?如此说来,这院中该当无人才对了?那小师傅每次早午晚三次出入,从不间断,如今夜已深了却还守在这里,又是所谓何事啊?”
这语声澄净清亮,又带着几分不拘的豪迈,竟如融雪穿冰一般,有种说不出的力道,令人闻之心颤不已,正是半月前所见那姓狄的男子。
此刻,他似是故意提高了声音,那话便如在耳畔响起,听得格外清晰。
而小沙弥的声音却一下子含混了起来,支支吾吾,不知在说些什么。
跟着便听那姓狄的男子又道:“小师傅不必在隐瞒了,我早知这院中住着人,而且还是位新近才来的年轻女施主,贵寺向来声名远播,为世人敬仰,没想到却做下这等藏污纳垢的勾当,可也算作奇闻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