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说,立时让她愈加不安起来。
当下顾不得那许多,上前扯住他急问:“不,请陛下快说,求求你,快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真想听朕亲口说?”高昶凝视她问。
她点点头,心下愈来愈沉,有些盼着他说,却又怕听到不愿知晓的结果。
高昶转回头,闭目长叹一声,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这才缓缓道:“朕已答应了崇国来使之请,明日一早便送你随他们启程,返回崇国。”
“什么?送我去崇国,为什么?”高暧不觉惊叫起来。
“朕本来是绝不肯答应的,可昨夜已接到边镇奏报,崇军数万jīng锐铁骑已陈兵边境,随时可叩关而入,一旦边镇失守,便无险可据,崇军可能长驱直入,直抵永安,所以……朕如今已别无选择,只能答应他们。”
高昶面上倦色浓重,这话说出来尤显得沉重,跟着又是一声叹息:“再说你本就是崇国瀛山王女,现下返回故国也是理所应当,朕费尽心力苦留你在宫中,到头来终究还是留不住,唉……为了大夏的江山社稷,只盼胭萝莫要怨朕无qíng。”
她没有应声,听了这话,脑中已是嗡嗡直响,慢慢撒开了手,怔在那里愣住了。
随着使团队伍去崇国?
徐少卿也是这般打算么?即便是,可明日一早便要动身,他总该先jiāo待一下才对,为什么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莫非这次又要重蹈上回的覆辙,功败垂成么?
高暧不敢再往下想,呆呆站在那里发愣。
“胭萝也不用害怕,那瀛山王乃当今崇国圣上亲弟,位分尊崇,你既是他的女儿,便是宗室亲贵,也必倍受恩宠,或许比在这里还更好些。”
他忽又开口宽慰着,语声低沉,让人听了不禁愈加黯然。
她咬咬唇,慢慢垂下眼去,忽然间只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高昶此时却转过身来,望着眼前这纤骨细柔的人,喉头轻颤着,似那满腹言语已涌到了嗓间,却不知被什么东西阻着,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
他心里舍不下,往常明知她在宫中,哪怕只是一时半刻不见,仍觉想念得厉害,而今竟亲自下旨送她走,从此将远隔千山万水,遥遥北国,中间横亘着茫茫边境,真的还有再见之期么?
袍袖上,方才她紧揪的触感仿佛还在。
这一刻,他忽然在奢望,盼着她再来拉住自己,恳求他不要答应崇人的要求,不要将她送走。
为君者当胸怀天下,心系臣民百姓,一言一行都不可随心而yù。
他忽然觉得有些厌倦,若还像以前做藩王时那样,什么名爵xing命,即便抛却一切,为她拼一次又如何?
可如今不成,尔虞我诈,小心翼翼地计算着,甚至受制于他人,到头来竟失却了原本的豪迈与洒脱。
这,还是他高昶么?
他默然望着,忽然间有些自愧,竟不敢再去瞧她,有心想再说句道别的话,终究还是又咽了回去,长叹一声,转身出了殿。
出了正门,冯正立时迎了上去,见他面色沉滞,急忙问:“陛下这是……”
高昶摇摇手,舒了口气,抬步朝阶下走,在一众伴驾奴婢簇拥下过了庭院,从前殿大门出宫。
正要上玉辇起驾,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朕方才入寝殿之后,那出来的奴婢你瞧见了么?”
冯正立时凑上前应道:“回陛下,看到了。”
“可瞧出什么来没有?”
“回陛下,奴婢还叫住他盘问了几句,那厮答得倒是滴水不漏,腰牌令符也确是内官监的东西,没瞧出什么来,只是……”
“只是什么?”
“奴婢总觉那厮有些不对劲,啧,可又有点说不上来。”
高昶拧眉沉吟半晌,勾手叫他凑近,低声道:“之前朕的话现下仍旧作数,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奴婢知道,请陛下放心,奴婢立刻亲自去内官监查对,如若真……”
冯正话没说完,就见高昶将手一抬,赶忙住了口。
“知道就好,还想喊出来么?”
“是,是,奴婢糊涂,陛下恕罪。”
高昶瞥了他一眼,这才上了玉辇,忍不住回首再朝那瓦檐下青金竖匾上的“景阳宫”三个字望了望,咬牙转过头,就叫起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