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转过头去。
他看了陈太冲一眼后,缓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再次转头,谢琅又朝着姬越望去。
谢琅一直在盯着姬越打量。
他想,如果不是他清楚的知道一切,定然不会相信,眼前这个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颇具上位者威严的玄衣美男,竟是一个女子假扮!
他又想,连抡才大典这样的大事,皇帝也jiāo由姬姒主持,可见皇帝对她的信任已经无可动摇!
思辩堂空间很大,上面开了几处开窗,姬姒所坐的地方,恰好开了一个开窗。这时刻,一道阳光从天而降,完全把姬姒的身影笼罩其中。
这是谢琅从来没有见过的姬姒,她笔直地坐在那里,表qíng冷淡神态威严,上挑的凤眼中,有一种让人不敢轻视的沉着和睿智。他竟是无法从她这个样子联想到她女儿时的模样了。
这样的姬姒,眉目俊得像是一副画,可在同时,她又是那么那么遥远。仿佛,眼前这个人,她的内心无比qiáng大,她靠着她自己便可以撑起一片天空,而他,不管是以前,还是将来,在她的生命中,都可有可无。仿佛,曾经那个对着他痴痴望着的美丽娇弱的小姑,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毅然转身,越走越远。
陡然的,谢琅发现竟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恐惧……
第一百二十六章态度
便是那时刻,谢琅松开她的手,就那般消失在她的生命中时,于下意识中,他也没有想到会如何。因为世间的人和事,从来是只要他愿意,便可以得到,不管何时,只要他回头,那些总还在原地等着。
从来,世间万紫千红,百花妖妖灼灼,都是等着他伸手撷取。而他,早已习惯了那一切。
可这一刻,谢琅第一次感觉到了慌乱……
他抬着头看着那个坐在主座上,虽然面目过份jīng致,可神态举止,却比许多涂脂抹粉的士族子弟,还要威严沉稳的姬越,一时之间,半晌动弹不得。
过了一会,谢琅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慌乱了。因为,这个时候的姬越,她已彻彻底底把她自己当成了男人,她像个世间最普通的男人一样,在建功立业,在求着青史留名,她把她的心封冻起来,不再想求取世间qíng爱,也不稀罕家庭的温暖和子女绕膝之欢。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个他曾经放在心上,却又总在下意识中忽视的弱女子,已经不再想依靠他,也不想依靠任何人了!
她已把他封禁在心门之外了!
见到谢琅脸色不对,一侧,陈太冲低声说道:“十八郎,你不舒服吗?”
谢琅慢慢摇了摇头。
他抬头看着台上,过了一会,谢琅说道:“如果一个人,明知一条路走下去,不是因欺君之罪治死,便是被政敌刺杀,或者,因装神弄鬼被九鼎烹。便是侥幸得活,也是经历万千风险,可她却义无反顾。太冲,你说这人求的是什么?”
说这话时,谢琅的声音特别特别低沉,他的脑海中,总总浮现那个笑得一脸俏皮。软软地偎在他的腿前。说着要抱他大腿的女孩儿。明明,那个女孩儿一直求的都是安稳,明明。她仰头看向他时,总有那么多依赖那么多信任欢喜,可为了什么,竟走到了这一步?
谢琅的问话。陈太冲听得有点糊涂,他转头看了谢琅一眼。想了想后说道:“天下的大丈夫,不都是这般想的么?人生不易,活当活得辉煌,死当死得壮烈痛快。”
谢琅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他哑声说道:“我知道她在求什么了,她想要尊严。想要所有人的看重。”
闭了闭眼,谢琅说道:“太冲。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一步了。”说罢,谢琅压了压斗笠,转身退了出去。
退到殿门口时,谢琅忍不住缓缓回头。
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却看到姬越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也抬起头向他看来。
瞬那间,四目相对……
只是一眼,谢琅马上明白了,便是有那么多人在,便是他戴了斗笠,她也一直认得他的。
是了是了,她从来都是这样,这般的聪慧,这般的明白。那么多次,她望着他时,总是仰着小脸,神qíng既是欢喜又是说不出的眷恋,不管他离开多久,不管他去了何方,再见时,她总是那般看着他,最多,她会软软的对他说上一句,“阿郎去了好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