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心里一阵酸涩,这才是真正的他!也许自己应该为看见这样的他而高兴,可现在他要保的,是李显啊!这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死路,自己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送命?她忍不住道:“好,你不欺心,那你告诉我,如今的太子面相难道就很好了,他就不会……”
裴行俭打断了她:“当今太子面相高贵,必为帝王。”
琉璃被哽了一下,只能顺着他的话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去或不去,又有什么区别?”
裴行俭温声道:“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命中注定,我们若不去做,它就不会来临。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什么是命数?命数若可改,那预见便是谬误;命数若不可改,预见又有何益?李公曾对我说,预见命数,是为了问心无愧,我也自以为懂了他的意思。可直到如今,我才明白,所谓命数,就是本心,命数不可改,是因为本心不可移。所以越是命中注定,越是要奋力前行,这才是预见的用处!”
琉璃心中震动,他说得没错,就像自己,自己虽然提前知道了一些事,但哪一件不是为之努力之后,才能让那“注定”变成现实的?可他眼下要做的这件事不一样,因为一分机会也不会有!而且因为裴炎的变数,只会让事qíng更加无可挽回。既然如此,今天就算被他看成怪物,自己也不能再瞒着他了——或许自己早就应该告诉他的,这样的话,他也会少受一些磨难。
她咬了咬牙,缓声问道:“那我若是告诉你,我能预见,当今太子必将会帝位不保,天下江山必将改姓呢?”
裴行俭静静地看着她,脸上露出的并不是惊讶,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明悟,瞧着琉璃的目光更是温柔:“琉璃,你不用如此,早在十三年前,李公就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了。若事qíng真是这般,那是大唐的劫数,是天下的劫数,却不是我逃避的缘由。琉璃,这一生,我再不会逃避任何责任,再不会仗着预见就去投机取巧,我再不会做任何一件令自己午夜梦回、羞愧yù死的事!”
琉璃所有准备好的话顿时都说不下去了,胸口被堵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半晌才低声问道:“那我怎么办?三郎他们又怎么办?把我们这些人都放到一边,不管不顾,你午夜梦回的时候,就能问心无愧了么?”
裴行俭轻轻摇头:“怎么会?我怎么会对你们不管不顾?你放心,我要做的事,绝不会连累到你们头上,只会让你们日后过得更好。所有的事,我都已安排妥当了,你们一定都能平平安安的,不会受到半分牵连。”
怎么可能不受牵连!他已经站在李显这边了,武后,那可从来都是秋后算账、斩糙除根的好手!琉璃摇头只是不信。
裴行俭却道:“我说过我不骗你了,就绝不会骗你。你到时听我的安排就好。”他的目光依旧温柔之极,神色里却自有一分坚定。
琉璃依然无法置信,只是瞧着裴行俭的脸色,却也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他,改变不了他了。可是,第四次出征,他怎么可能会有第四次出征?难道一切真的已经都改变了,自己再也猜不到结局?
她越想越是茫然,不由轻声问道:“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一定会走?”
裴行俭缓缓地点了点头。
琉璃呆了片刻,又问:“命数不可改,是因为本心不可移,那是不是本心移了,命数就可以改?在这世上,是不是没有什么事是不可改的?”
裴行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命数到底可不可改,我也不能断定。至于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事不可改的?来日不可知,往日不可追,这世上,已经发生的事,自然再也无法改变。”
往日不可追,这世上已经发生的事qíng,不可能改变;不管是什么样的命中注定,如果不去做,就不会来临……琉璃脑中突然划过一道亮光,仿佛在一片迷雾中终于抓到了一点东西,那是她在二十多年前、在万年宫的雨夜里就寻找过的答案,在此时此刻,终于慢慢地浮现出来——原来如此!
裴行俭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迷惑:“琉璃,你……”
琉璃抬头看着他,烛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将他的面孔勾出了一道淡淡的光晕,在昏暗的屋子里,看去是如此温暖,也许自己来这个世间一趟,就是为了守住这份温暖吧,还有守住这个家,这几个孩子……她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守约,我可以什么都听你的,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