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这招还真是……琉璃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转头看着他,心里突然一动,如此说来,以后他以这个身份留在她身边,好像也不会让人太过疑心。如今随着薛怀义出入后宫,洛阳贵妇养面首简直蔚然成风,就算有人发现她身边有个“酷似亡夫”的男子,也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太rǔ没他?
裴行险柔和的目光仿佛一直看进了琉璃心底:“你忘了?世间再无裴行俭。他能做的事都做完了,日后就是面对恩师面对先帝,也是问心无愧。你和李公是对的,天下之事终有定数,只要尽力而为过,便没什么可遗憾。如今的我,不过是西域道上的邓九,是陪你画遍天下山水的人。琉璃,你是千年之后来的人,这一世,我总要陪你到百年,至于别的事,我都管不了,也不会去管了。”
琉璃怔怔地看着他,他果然什么都听懂了,所以他知道大唐终究会有自己的命运,不是他们可以改变的,所以他真的可以放下一切……“世间再无裴行俭”,这曾是她心底最深的伤口,此刻却动听得令人沉醉。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出营地,顺着刚刚被人踩出的小路,走上一块沙丘。huáng昏将至,淡淡的暮色将雪地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在他们的身后,魔鬼城那些大大小小的丘壑变得安然静谧,仿佛是白色画卷上的一笔笔墨痕。而在更远的地方,在荒野的尽头,一轮月华不知何时巳悄然升起’将这片雪原映照得愈发沉静。
不知怎地,琉璃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看到过的几句话——我喜欢将暮未暮的原野,一切颜色都已沉静,而黑暗尚未来临;我也喜欢将暮未暮的人生,所有的故事都已定型,而结局尚未来临。
她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身上突然一暖,却是裴行俭从身后揽住了她,低声问道:“又想起什么了?”
仿佛应和着这一问,山丘下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却是突厥人已点起一堆堆的篝火,洒杯ròu盘,正不断被送了上来,一个尽qíng狂欢的不眠之夜就要拉开帷幕。
琉璃反手梶住了裴行份的手掌,微笑着看向了远方:“没什么,我只是很欢喜。”这样的huáng昏,她很欢喜。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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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番外一陌上花开(一)
行囊早已备好,油灯即将熄灭,原本便yīn冷简陋的糙庐,愈发显得空dàngdàng的一片凄凉。那件刚刚脱下的白色细麻布禫服搭在硬木榻上,耷拉下来的袖口有几处明显脱了线,缕缕麻丝随着从木头墙fèng里漏进的寒风而微微颤动。看得久了,让人只觉得自己忍不住也要哆嗦起来。
袁金生便已哆嗦了好几下,藏进袖子的手搓了又搓,几次想开口说一声,“世子,咱们该走了”,可看着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那个背影,又不得不把话咽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醇厚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罢。”
金生眉毛一动,脸上露出了喜色,忙上前抱起那件一个多月前便该烧掉的禫服,快步走到屋外,没多久,整座墓园里便飘dàng起一股麻布燃烧时特有的焦味。
眼见火盆里的火头渐渐熄灭,金生的手脚上似乎也多了几分暖意,直起身子时,却见世子麴崇裕已走到了屋外,一身淡青的衣服,越发衬得那张消瘦的面孔苍白如纸,一双眸子黑幽幽深不见底,见不到一丝往日飞扬和讥诮。两千多里的扶棺回乡,二十多个月苦行僧般的居丧守制,似乎已把他身上最明亮的那点东西消磨殆尽……金生只觉得心里一酸,忍不住低下头去。
麴崇裕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小长随的神色,只是缓步走到墓园里那一座座的新旧坟茔之前,一丝不苟的叩首行礼,最后才站在了一年前立起的那座石碑前。眼见日影移动,他的影子在地上渐渐的越拉越长,金生先是双腿发麻,随即心里便越来越有些发慌,几乎想上前一步,看看世子是不是也化成了一座石像,麴崇裕却突然倒退几步,转身向墓园外走去。
金生忙不迭的追了上去,抢在麴崇裕之前跳上马车,打起了帘子。麴崇裕却并没有弯腰进去,反而随随便便的坐了车厢前面。
金生很是吃了一惊,只是看着麴崇裕的脸色,到底不敢说什么,斜签着身子坐在另一面,一抖拉马的缰绳,马车辘辘,不紧不慢的向山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