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垂下眼帘,神色顷刻间已恢复了平静,“无事。”随即微笑道,“琉璃,你信不信我能识人看相?”
琉璃愣住了,这话是从何说起?不过,要说到他会不会识人看相,她不由点了点头,“我信。”
裴行俭略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不到她说得如此痛快,倒是笑了起来,“那就好!”随即正色道,“你面相清贵,绝不会是久居人下者,因此,不必妄自菲薄。”
琉璃睁大眼睛看着裴行俭,只见他的神色郑重,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也没有。她若记得不错,裴行俭看人目光之准,几近于神话,他说这个真的不是在安慰自己?可是她……琉璃忍不住苦笑起来,“琉璃从未想过要居于人上,此生所愿,不过是海阔天高,自由自在。”
“海阔天高,自由自在”,裴行俭轻声念了一遍,点了点头,“你若能信得过我,三年之内,守约必然竭尽所能,助你完成此愿。”说着,目光却是从琉璃的身上转向了远处。
琉璃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的正是汤泉宫主殿飞霜殿,此刻那边廊下依然灯火通明,依稀还有人影来往。她心里一震,忍不住抬头看着裴行俭,只觉得他的身形挺拔峻岸,神色里更有一种奇异的端凝,让她无法怀疑他说出的每一个字。
片刻之后,裴行俭已收回视线,看着琉璃,脸色回复了一贯的温和,“只是,三年时间或许太长,琉璃,你可会忘了你我今日之约?”
琉璃怔怔的看着他。裴行俭的神qíng依然平静,目光中却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深切,突然之间,她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是在开玩笑,他不是要报恩,他是真的……琉璃垂下眼睛,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从自己心底里涌上来的某种qíng绪正在迅速的塞满整个胸口,她不敢开口说一个字,只怕一开口,这种qíng绪就会破堤而出。沉默中,她听见裴行俭迟疑的叫了一声,“琉璃?”
琉璃无声的吸了口气,没有抬头,只低声吐出了几个字,“琉璃,必不敢忘!”说完不敢再停留半刻,转身快步离开。
身后似乎有道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脚步,琉璃疾步走出老远,转过一处假山,步子才慢了下来,往前又走了几步,忍不住闭上眼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伸手捂住胸口,听着里面那颗砰砰乱跳的心终于渐渐变得平静,眼睛却越发酸涩起来。她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天空,等待着这股酸楚慢慢退cháo。
良久之后,她才重新起步,刚才自己到底和裴行俭说了多久的话?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万一阿凌回来看见自己不在,不知会不会多想?想到这里,琉璃脑子顿时一凉,不由加快了脚步。好在她住的地方本来就有些偏,一路倒也没有遇见熟人,一直到了阁楼中,只见屋里还是一片漆黑。琉璃这才放下心来,进屋点燃了蜡烛,脱下披风,换了鞋子,散开头发,看看身上再无破绽,才在烛台前坐了下来,随手翻开了一本《后汉书》,思绪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阿凌散着头发,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大娘怎么还没睡,西边那长汤真是远,不过也真是大……”看了琉璃一眼,突然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大娘,你的脸是怎么了?”
第53章围猎骊山渐露锋芒
菱花形海shòu葡萄纹的三寸小镜,也就半个多巴掌大,匀净光滑的白铜镜面微微凸起,拿在手里,正好可以清晰的照到全脸。
此刻,就在这面小小的镜子里,在闪动的烛光下,琉璃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自己脸上那嫣红如火的颜色,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是冰凉的,越发显得脸颊温度烫人。
阿凌已伸手来探,“别是刚才湿着头发chuī了一路风,着了风寒!”手背触上了琉璃的额头,停了一会儿,语气变成了迟疑,“似乎不烫呀!”
琉璃镇定了心绪,笑道,“许是这屋里太热,我低头看书看得久了一些,有些闷着了。”这汤泉宫的房子并不烧地龙,而是在墙中做了管道用温泉水取暖,加上地气温暖,因此房子比宫里更要暖和上几分。
阿凌将信将疑的看了她几眼,见她目光清澈,声音也清朗如常,似乎并不像风寒发烧的样子,这才慢慢放下心来,拿起桌上的荷叶青瓷杯倒了杯温水过来,“大娘,既然屋里热,便要多喝些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