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氏瞟见她的脸色,绷不住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莫担忧,这弄女婿原是图个吉利,弄是自然要弄个痛快的,只是用荆条扯破了衣服可还怎么迎亲?”
看着库狄七娘也是一脸笑意,琉璃这才醒悟过来,她们哪里是弄女婿,分明是弄新妇!见这二人笑得开怀,脸倒是忍不住红了。
这一日,时间过得竟是极快,送走了两位长辈,琉璃又检查了一遍明日要用的东西,拿起一样往往便要发一阵子呆,不知不觉天色就快黑了。晚餐却是全家都到上房一起用,连青林都被特意从曹家舅父那边叫了回来,库狄延忠满面都是笑容,菜色也比平日丰盛许多,还上一道焦huáng的炙羊ròu。只是曹氏和珊瑚脸上都是一副颇为影响观者食yù的表qíng,库狄延忠悄悄瞪了好几眼也未奏效。
珊瑚心中尤为憋闷难受,撇着头一副懒得看琉璃一眼的表qíng,到底还是忍不住斜了她一眼,却对上了一双淡漠中微带怜悯的眼睛,胸中更是愤恨起来——她原本对自己的亲事也十分满意,河东公世子,自然比那个什么裴明府出身更高、前途更好!至于妾,自家母亲在库狄家又比那位姓安的嫡母差了什么?但这些日子以来,看着家中的诸般准备,自己却永远也不会这样的一番待遇,那不平之意便一日日的堆积了起来,此时又对上琉璃这样的眼神,只道是琉璃看不起自己,刚刚吃下去的晚饭顿时堵在了胃里,再也吃不下去。但此时走了,似乎又是认了输,只得咬牙坐着。
好容易一顿饭吃完,回到房中,看见曹氏也跟了进来,珊瑚突然只觉得再也忍不住,捂着脸便哭了起来,却是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委屈气愤什么。
东厢房里,琉璃进门便长出了一口气,这顿团圆饭吃的实在是让人倒胃口。阿霓原是在上房伺候着琉璃用饭的,此时便去厨下吃饭,阿燕拎了带绳的提壶出去烧水,小檀这才笑嘻嘻的走上来帮琉璃散了头发,低声笑道,“大娘,小檀答应过帮一个人传句话给你。”
琉璃不由一怔,却听她压低了嗓音道,“请转告大娘,她的吩咐,裴某定当从命!”竟把裴行俭的声音学了个三四成。
琉璃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忙道,“这是何时的事qíng?”
小檀哈哈一笑,“不算太远,一年半之前。”说着便把那一次她在酒肆门口遇到裴行俭的事qíng复述了一遍,琉璃想到那时他大概总在酒肆大堂里等了几次,才等到小檀,请她来传这样一句其实没有多大希望能到她耳中的话,想到他那时的心qíng,一时心中百味jiāo集,连小檀说了些什么都完全没有听进去。
小檀正打叠了百般jīng神,要旁敲侧击的问出来大娘和那位裴九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连问了几遍,却半点回答也无,低头在铜镜中看到琉璃恍惚的神色,顿时泄了气。
这一夜,琉璃竟是辗转难眠,想到明天,她倒并没有什么疑虑不安,却有一种不真实到了极处的感觉——她真的就要嫁给裴行俭了?她真的能站在他身边,成为那个和他一起面对风风雨雨的女人?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大梦,她会不会立刻就会醒来,然后发现自己还趴在桌子上,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还是那篇写了一半的论文?妈妈会不会在下一秒钟就推门进来,感叹说这个孩子怎么做起事来总是这样拼?可是那一个自己,真的已经很模糊了,而且她已经不那么想回去,就算这只是一场梦,也让她再做得久一点吧。
翻了一个身,胸口穿来一阵凉沁沁的感觉,琉璃伸手摸了摸已经挂了半年的这块玉佩,突然觉得安心了一些,她躺的这张chuáng是真的,她的手里的这块玉佩也是真的,那么,她大概也是真的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仿佛只是刚刚闭上眼睛,耳边已传来阿霓的唤声,“大娘,该起了!”
琉璃揉了揉眼睛,惊讶的发现天色居然已经亮了,忙翻身起来,扬声道,“进来吧!”
这一天的时间却似乎变得分外的漫长,身边的人都在忙忙碌碌的,院里不时传进库狄延忠吩咐下人收拾各处的声音,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无事可做,只能看着窗上的日影一点一点的挪动,偏偏那日影便如粘在窗纱上,半日也不肯挪动一下。
午后时分,终于开始了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一件件从里到外换上了新制的嫁衣,待收拾停当,琉璃却很想叹口气:这一身深青色大袖裳朴素无华,配着同色的腰带、蔽膝、鞋袜,往好里说是大方古雅,可要实话实说,猛一眼看上去,其实还真的有点像小时候扫地大妈们穿的青色大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