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叹了口气,“不但今日晚了,明日只怕还回不来,再过半个月就是农忙,去年风调雨顺,今年的雨水却少了些,我明日午后要出城去看看,你帮我准备两件粗些的衣裳,我多半会在城外过夜,不过浴兰节定然会回来!”说着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洛阳的那样掌柜、庄头,说是浴兰节要来拜见。”
那些人?琉璃皱了皱眉头,随即便笑道,“那便等你回来再说,你也饿了吧,现在就让厨下开始炸葫芦头如何?”
待到晚间为裴行俭准备衣裳时,琉璃翻检着衣箱忍不住摇了摇头:裴行俭的衣服大多是日常穿的绫袍,再有就是几件本色麻裳,大约多日不穿,触手颇有些粗硬,只得令人到院里细细的捣了一回。看着月光下捣衣的小婢女,她突然十分怀念此时市面上依然几乎见不到的棉布。“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原先读着这清丽诗句的时候,自己怎么会想得到,长安人之所以月下捣衣,是因为此时的麻衣太扎人,穿上身之前必须要捣得松软些呢?
第二日早间,晨鼓还未响,裴行俭照例轻手轻脚的起了chuáng,穿好衣袍又回身吻了吻琉璃的脸颊,琉璃却闭着眼睛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裴行俭低声笑道,“你再多睡会儿,我会尽量早些回来的,这两日你若在家里闷,便出去散散。”
琉璃嗯了一声,松开手,看着他的背影在晨光中消失在门口,本来浓浓的睡意突然消失得一gān二净。
刚刚吃过早饭,阿燕便照例拿了单子过来报了今日要采买的东西,除了日常杂物,又多了佩兰、葫芦叶、蒲菖酒等物,却是要准备过浴兰节了,算下来统共要花上十多匹绢帛,又问是否还有要添的东西。琉璃想了想,这两日并不会有客人来,不必花费心思准备特别的吃食,摇了摇头便提笔勾了单子。
眼见阿燕拿单子出了门,自去库房拿绢帛与外院采买jiāo割,琉璃不由轻松的吐了口气,大舅母这份礼实在是太好了,做事细致周密,这些采买钱帛上的事qíng这些日子帮她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全不用她发愁。她正想着,又有内院管事娘子来报这两日怎样拨人手做续命索、包角粽、彻底打扫庭院门户……
琉璃花了半个多时辰才把诸般杂务都处置好了,突然想起后日还要在家中张贴五时图和五花图,忙转身到书房里,磨墨提笔,先开始画有蛇、蝎、蜥蜴、蜈蚣、蟾蜍这五样毒物的《五时图》,只是很久不曾画这些蛇虫,一开始画了两幅都不满意,直到午后画的第三幅才觉得有些像样了,正在想应该调那种颜色来画《五花图》的石榴花,小檀却突然跑了进来,“门口有客人拜访,说是河东公世子夫人!”
崔氏登门拜访?琉璃不由吃了一惊,忙吩咐小檀和阿霓去迎人,自己净手换衣,头发却是来不及重新梳了,阿燕便转身拿了略华丽些的金钗簪在了她的发髻上。刚刚收拾完毕,崔氏已到了院子里。
琉璃忙迎出了门去,却见崔氏一身淡雅打扮,身后带着六七个花枝招展的婢女,满面chūn风了走了过来,一见琉璃就笑道,“这般冒昧就登门打扰,真真是对不住阿嫂。”
阿嫂?琉璃默默的哆嗦了一下,脸上绽开了一个真挚的笑容,“夫人哪里话,您能到寒舍来做客,琉璃高兴还来不及,只是寒舍陈设粗陋,夫人莫要嫌弃。”
崔氏和琉璃一面往里走,一面便道,“如今咱们都是自家人,再叫夫人也太过见外了些,你叫我阿崔就好。”
琉璃只得微笑点头,“琉璃便不恭了,只望阿崔也莫要客气。”
两人到堂舍里分宾主坐下,琉璃已做好准备就如接待裴安石的两个儿媳般,与这位世子夫人漫天胡扯一通,却听她只喝了两口酪浆,略夸赞了几句这堂舍布置雅洁,便笑道,“其实我这趟来,一则是你们成亲这些日子了,我还未到过此拜访过,实在失礼;二则也是今日大长公主听说你们这宅子虽然收拾妥当了,下人却还少了些,略头脸齐整的婢子不过几个,因此一叠声的命我立时多送几个婢子过来!”
琉璃几乎愕然失笑,这样也行?所谓娘家陪嫁的路走不通,今日便要牛不喝水qiáng按头了?想了想长跪而起,欠身道,“琉璃多谢大长公主赏赐,公主原是心疼守约,只是守约的xing子却着实有些古怪,原先在长兴坊那边住时,身边根本就不用婢子伺候,成亲之后我原也说要多买几个婢子,他却不乐意,说是不惯,这上院里原本有七八个婢女,到底他也只让留了五个而已,这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