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淡淡的扫过那作证的五人,“你们五人,是非不分,目无法纪,既然来了都护府,也不能白来一趟,每人回去后出六缗钱,替乔六还了此债,里正与保长之职,即日起另择贤良!”
张二松了口气,用力点头,“下官遵命,多谢长史宽恕!”那五人相视一眼,也纷纷点头,各自都苦了脸: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院中几个士子相视一眼,“哈”的一声笑了起来,有人高声道,“裴长史断案如神!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院外的人群中,也猛的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渐渐的整条街上都是一片欢腾。听着那越来越响亮的欢笑之声。张二几人固然都灰了脸,麴崇裕脸上的微笑也变得越来越僵硬。
有差役快步走向王君孟,低声回禀道:“明府,属下查过了,今日都护府内外的确无人进来。”王君孟看着院子里的乔六,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的确是没有外人进来,只是原告被乔装打扮了一番而已,可现在知道此事又有何用?
良久之后,外面欢呼之声才渐渐停歇。裴行俭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阿成,朗声道,“今日争牛之案已断,盗牛之案亦然也该了断!如今太子新立,大赦天下,原是普天同庆之时,本官已然算出,今日那盗牛之贼便在这院落之中,念在皇恩浩dàng,本官也愿给此人一次改过之机。只要在我数三下之内,此人自行出首,我便赦他不受杖责流放之苦!”
闹哄哄的院子里立时安静了下来,人人都吃了一惊,学子们和张氏族人皱着眉头互相打量,又满是怀疑的看了看那几个牛贩shòu医,连衙役们都在相视愕然之后,满院子乱看:盗牛贼就在院子里?可这院子里人人都是有来历的,谁会是盗牛贼?
院落外,人群在一阵窃窃私语后也屏住了呼吸:裴长史用这般妙计bī得那个张家人不得不当着外甥的面,承认自己贪了他家的牛犊,已是天人般的手段,难道今日还能把盗牛贼真的也算出来?怎么可能?
麴崇裕眉头微皱,眼光也在院中诸人脸上扫了一遍,只见人人脸上都有讶异、疑惑、不安等种种神色,一时却看不出太多端倪来。帘帐里诸位官员再也坐不住,纷纷离座而出。
裴行俭缓缓的站了起来,脸上的微笑笃定无比,目光平和的看向院内有些骚动、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人群,伸出了第一根手指,“一!”
帷帐外,朱阙低声嘀咕了一句,“长史又要做什么?”裴长史适才的连环之计,的确是让人叹为观止,可此时的举动又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他真的能把那盗牛贼算出来……
院子内外早已变得一片寂静,裴行俭并不算大的声音便显得分外清朗,“二!”
一阵微风chuī过,院子里帘帷轻扬、衣角飘动的声音几乎都清晰可闻,栅栏门外的差役们都已转过头来,睁大眼睛往院子里看,连闲汉们已不知不觉的凑到了他们跟前,也记不起要呵斥上一声。
眼见裴行俭笑微微的就要伸出第三根手指,院子里的人群中,一个身影猛的冲出一步,跪在了院中当中,“我便是盗牛之人,请长史饶恕!”
片刻沉寂之后,“哗”的一声惊叫便以都护府门口为中心,迅速的传遍了整条大街,孩童们在高墙上跳得尤其起劲,“出首了!”“偷牛贼真的出首了!”
跪在院子里的人深深的低着头,撑在地上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只是那凌乱和破旧的衣服还是让几个同行一口叫了出来,“韩四,是韩四!”
“韩四?”听到这个名字,院外的人群也骚动了起来,在西州城里,这位韩四也算的上是一号出名的人物,医学世家,却双亲早亡,平日以做shòu医为生,手艺是出名的好,人是出名的怪,家里还是出名的穷。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平日不修边幅,也不与邻里来往,西州人若是请他去治牛羊,十回有六七回他都不会去,倒是那些打扮寒酸的胡人牧民找到他家,他却每回都立刻跟着走了。这般做派,自然人人都不大喜欢。
此时的人群里有好几个家中牛犊被盗的苦主,正这两日听到消息特意赶来的,便跺足骂道,“我道是谁偷了我家的牛犊,原来是这个杀千刀的货记恨在心!”纷纷的挤到了最前面,xing急的便高声喝骂起来。
这个叫韩四的人慢慢抬起头来,一张年轻的脸上满是黯然,只是听到喝骂声时,转头看了几眼,脸上多了几分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