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孟嘴角一抽,忙沉下脸色点了点头,“正是!”
麴崇裕瞟了瞟王君孟,只觉得他眼里的那点笑意好不碍眼,冷哼了一声,“你莫得意,若是有朝一日,裴守约真做了这西州都督,我又回了长安,麴家或许再也难返西州,镜娘身后没了我们护着,你以为那帮人会放过你?还是你已是等不及有这一日了?”
王君孟的脸顿时真的苦了下来,“冤枉!玉郎还不知道我?我若有此心,天打雷劈如何?”
麴崇裕并不理他,只是走到案几前坐了下来,专心致志的翻看着面前的文书,倒是王君孟渐渐的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想要开口,又不敢打扰了他。好容易有长随气喘吁吁的走进来回禀道,裴长史被差役直接领到了北面一处庵堂边上的院子。麴崇裕“喔”了一声,放下文书,皱眉不语。王君孟“腾”的站了起来,“玉郎,我去……看一眼!”
麴崇裕神色冷淡的看着他不语,王君孟忙赔笑道,“让我去打听打听此次他们用了什么手段说动了都督,又会如何行事,日后也好有个防备不是?只是我辈分职位低微,只怕是进不了那门的。”
麴崇裕点了点头,“也罢!”把手头的文书往他面前一丢,“若有必要,去向都督回报一声,朝廷不日便要向百济用兵了!”
王君孟松了口气,忙让那长随引路,快步出门而去。麴崇裕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紧绷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扬了起来。
……
夹在一处庵堂和坊墙之间的这处院落,乌沉沉的门屋看着极为寻常,穿过毫不起眼的前院和穿堂,眼前却是别有dòng天:颇不狭窄的院落里,两边是jīng致的人字顶抄手游廊,院中有青石铺就的小径,石径两旁竟还颇有几处花木山石,掩映着一个四角飞檐的亭子。若在长安,这般风景自是不算什么,但在都督府也只有一片白墙huáng土的西州,一眼看到这番秀雅景致,裴行俭脚下也是微微一顿,才继续向前走去。
引路的仆从无声的退了下去,亭子里一个人影却慢慢站了起来,正是已多日不曾在都督府出现的麴智湛。这几年里,他的须发早已变得花白,身子也明显胖了一圈,脸上和善的笑容一如往日,气色却是远不如当初,便是这般缓慢起身,似乎也费了一些力气,喘了好几口气才调匀了呼吸。
裴行俭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欠身行礼,“下官见过都督。”
麴智湛笑着摆手,“守约何必如此见外,坐下说话。”
裴行俭也不推辞,只笑着道了谢,见麴智湛慢慢扶着案几坐了下来,也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麴智湛的下首,坦然问道,“不知都督今日宣下官来此,所为何事?”
麴智湛笑呵呵的着看了他一眼,“倒也没什么正事,久闻守约长于茶道,我近日得了些好茶,便想请守约过来品鉴一番。守约以为此处如何?”
裴行俭微笑道,“多谢都督抬爱。下官在西州七年,竟还不知城中还有如此亭台,的确是引泉烹茶的绝佳之所。都督好眼光。”
麴智湛笑眯眯的捻了捻胡须,“此乃故友之居,我也不过是沾光而已。这烹茶一道我原是外行,还要烦劳守约多多指点。”说完举起双掌,击了两下。
西边的厢房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安静的庭院里飘dàng起一股清幽的香气,四个穿着海棠色轻纱罗衫的妙龄女子袅袅娜娜的走出厢房,各自捧了茶釜、银炉、小案、盐台等物鱼贯而入,容颜或是清雅,或是娇艳,风qíng各不相同,却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四人动作娴熟的铺席设案,点燃了炉火,又静静的退到了亭下,规规矩矩的垂着眸子。
游廊的尽头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垂首敛衽走了过来,身上是素雅无华的青衫青裙,头上也只有一支如意头白玉簪子,看不清面目如何,额头的肌肤却似乎比白玉更润泽无瑕。她的步履微缓,行动间并无袅娜风姿,只有一派优雅从容。
似乎过了好一会儿,这位青衣女子才走到了亭中,默然行了一礼,回身在银风炉前面的坐席上跪坐下来,随手调了调风门,又将壶中的清水注入茶釜之中,之后便纹丝不动,专注的看着茶釜。从侧面看过去,只见她的鼻梁极为挺秀,额头饱满而下巴轻俏,长长的睫毛便如扇子一般,偶然轻轻一颤,给这个原本近乎完美的侧影带来一抹令人心动的风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