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的声音在她蓦然耳边响了起来,带着几分真正的无奈,“琉璃,你又在傻笑什么?”
……
朝廷的第一道敕书是两日之后到的西州,随后才转去了疏勒,五千多里的路程,让这封敕书此刻听起来简直像是一个玩笑:令蒨海道行军总管苏海政即刻回师。
十日后的第二道敕书更是令人哭笑不得:安西大都护府行参军苏南瑾因屡次押送军粮不力,削去一切官职,押入大牢待决。
麴崇裕回到侧厅里,忍不住便对裴行俭冷笑道,“如何?我便知道会如此!大唐的朝廷何曾阵前斩过将?当年那些人纵兵屠城都能免死起复,何况这一回不过是纵兵劫粮、谋害同僚而未遂!至于那些送命的兵卒,战死的民勇,又算得了什么?”他看了看门外,声音更是冰冷,“如今正是chūn日多疫,想来牢里死上个把人,丝毫不算稀奇!”
裴行俭叹了口气,“你且等上一等可好?朝廷杀一个苏南瑾何等容易,可安西大都护不可一日无人,总要全盘安置妥当了,才能真正处置这些人,我若料得不错,最多一个月,朝廷的新任安西大都护便会上任,那时若是……”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绝不会拦着你!”
第129章快意恩仇冲冠一怒(下)
转眼便是阳chūn三月,西州城里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麴智湛的病虽然好了许多,到底已不能处置政务,战事初定,又是农耕时节,裴行俭和麴崇裕忙得不可开jiāo。琉璃也在家里忙着清洗整理冬衣、fèng制chūn夏衣裳。
这一日,云伊来曲水坊时,见琉璃正在把拆下洗净又重新fèng制好的冬袍整理入箱,便笑嘻嘻的一拍额头,“差点忘了,玉郎早先曾嘀咕过,也不知姊夫的那几件冬袍到底是怎么做的!”
琉璃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做起来琐碎了些。那冬袍里面另有一层内胆,取上半斤左右鸭、鹅的细绒,用最细密的缎料均匀的封好,中间用细线fèng成巴掌大的小块就好。这么一件内胆,有个十来只鸭子也差不离了,只是取绒时太费劲了些,要好几日才能得一件。”
云伊咂舌不已,愁眉苦脸道,“这种细致事qíng我却是做不来,姊姊能不能帮我……”
琉璃笑着摆手,“过些日子我得闲了,给你做一件也无妨,旁人的莫找我,我也不爱费这功夫!”
云伊的话被堵了回来,扭股糖般拉着琉璃只是不依,“不用姊姊动手,姊姊看着我做,多指点些便成。”
琉璃笑道,“你柳姊姊也在给她家方烈做这个,你若怕自己做不好,不妨和她一道做,她也能指点你。”
云伊顿时大喜,“阿烈也会来西州么?”
琉璃摇了摇头,含糊的答道,“我也不大清楚,说是忙完什么事才能过来接她们母子,柳姊姊也很是有些忧心。”柳如月其实不止是忧心,她还十分愤怒,方烈如今大约日夜守候在疏勒城附近,他已发下血誓,必要拿苏海政的人头报仇赎罪……
云伊想了半日,难得的叹了口气,“他能忙什么?还不是那档子糟心事!玉郎这些日子心绪也是不大好,阿袁跟了他十几年,又是冲在他前面中的那一箭,他心里总是过不去……”
琉璃忍不住也叹了口气,男人们似乎都是这个德行,裴行俭这些日子也常会闷闷不乐,言语之间不是后悔当初只想着提醒方烈避开,却根本便没想过苏海政能直接对兴昔亡可汗下手,便是担心朝廷对苏氏父子处置不妥,令人心寒。
她自己其实也是越想越担心,她可不敢对那位高宗保有太大指望,以他的一贯风格,此事的处置只怕妥当不了,等着固然是煎熬,可谁知到时旨意还会如何?这种又是盼又是怕的心qíng,就仿佛在等着楼上的第二只靴子。不过,看着柳如月忧心如焚的脸孔,她也暗自下定了一个决心。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四月初六日,佛诞节的前两日,才有人飞奔着来报,朝廷派的人已直接进了都护府!
琉璃不由霍然站了起来:那只靴子终于落下来了。她毫不迟疑便道,“快让白三也去府衙,让他记得我的吩咐!”
此时在西州都督府的正厅里,第一道敕书已宣读完毕,大病初愈的麴智湛扶着麴崇裕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下官见过大都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