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消息大约传开,安家嫂子们、裴氏女眷们乃至鸿胪寺属官的夫人们,竟是纷至沓来,连崔都郑重地上门探望了一回。琉璃一日里少说也要换四五遍衣裳,接六七张礼单,有时甚至能赶上两三拨客人在裴府上房里上演相见欢。
这一日,程氏带着真珠前来探病,坐下没说几句话,便有婢子回报说,天山县公夫人慕容氏到了。
麴崇裕的夫人来了?琉璃原是听说过麴崇裕不久前回了长安,昨日更是早早便收到了他们夫妇将登门拜访的帖子,只是听得这声回报,还是差点站了起来,随即才醒过神来:这可不是西州,而自己还在“养病”!
程氏起身笑道:“你身子不好就莫要讲这个虚礼了,我带真珠去门口迎一迎。”
琉璃想了想,只能道了声劳烦。程氏笑着摆手而去。不多时,便见她引着一位身量高挑的红衣女子迈步走了进来。琉璃心头不由一跳,仔细看了两眼才发现,这位慕容夫人虽是一身红衣,短袄的领口袖边却镶了三指宽的棋格纹石青色细绫,红裙上也是满地绣的深色团花,配上玄色腰带和那张神色淡然的端丽面孔,看去并不明艳,只觉华贵端严,不可bī视。
大约觉察到了琉璃的目光,慕容氏转头看了过来,目光在琉璃身上一转,微微欠身:“库狄夫人,今日阿仪冒昧打扰,不知夫人可是大安了?”
她的声音颇为清婉,语气却与她的表qíng如出一辙,平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琉璃忙笑着回礼:“慕容夫人太客气了,琉璃不过偶罹小恙,却劳夫人登门相视,真真是汗颜。”
慕容仪淡淡地一笑:“哪里,当日外子多蒙少卿与夫人指点照看,阿仪还未谢过夫人,如今探视来迟,还望夫人恕罪。”
多谢自己“照看”麴崇裕?琉璃心里“咯噔”一下,语气不由更客气了几分:“慕容夫人折煞琉璃了,当日原是县公对外子照顾更多。”
两人你来我往地客套了好几个来回,慕容仪这才落座,她似乎并不善谈,端着酪浆没再开口;而琉璃看着眼前这张端庄清冷的面孔,不知为何脑中云伊那一团烈火般的身影竟是盘旋不去,她心头发虚,一时也找不到话说,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程氏似乎也发觉场面有些冷,眸子一转,便含笑望向慕容仪:“慕容夫人可是在辽东住过?我听着夫人的口音似乎与家嫂有些相似。”
慕容仪怔了怔才点头:“夫人好耳力,不知尊嫂……”
程氏笑道:“家兄在辽东经略多年,做过平壤道总管。”
慕容仪眸子微微一亮,嘴角露出了笑意:“原来是东平郡公!阿仪幼时倒是常受郡公夫人教诲。”
琉璃暗暗松了口气,她自然知道程氏有位堂兄乃是辽东名将程名振,当年苏定方首次东征,就是做了他的副手,听慕容仪语气,两家竟是通家之好?这倒是不愁没话说了!
程氏与慕容仪果然一路说了下去,什么大郎务挺二郎务忠,竟是越说越熟络,不多时又说到大郎程务挺与裴炎最是jiāo好,也认得琉璃……琉璃虽然早不记得什么程家大郎了,但裴炎和他的两位夫人她却是熟悉的,也笑着cha了几句话。待得喝完这杯浆水,大家已扯出了十几个彼此都认识的熟人。等到第二杯浆水送上,真珠更是改口叫慕容仪为仪娘姊姊,慕容仪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真正的笑容。一时无人再提西州二字,竟是宾主尽欢而散。
如此过了好几天丰富多彩的养病生活,琉璃自觉舌头都长了几分,晚间便忍不住与裴行俭抱怨:她就算开家邸店,也不会如今更忙了吧!
裴行俭也有些歉然:“是我糊涂了,只想着我如今不过是gān着份迎宾送客的差事,处境又尴尬,不会有人来套jiāoqíng,却没想过如今这qíng势下,我这贬谪之员居然能安然回京,你在皇后面前又是恩宠如故,不知多少人心头都在狐疑,此时有探病的大好借口,自然要来看看虚实的。早知如此,第一日便该帮你挡了那些人。”
琉璃苦笑道:“来的不是至亲好友,便是头一回登门拜访的同僚夫人,难不成还能将她们都挡住?你还是让我早日康复了吧,好歹能落个清净。听说韩国夫人都进宫拜见过皇后了,荣国夫人自然再不会再拘着我过去!”
裴行俭伸指勾起她的脸仔细看了几眼:“我倒觉得你这几日倒是养得丰润了些,不过是多说几句闲话,到底比出门劳心劳神要qiáng。再说,”他的目光往琉璃腰上一溜,“你答应我的事,这不还没办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