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身后那两位一直低眉敛眉的华服女子“扑通”跪倒在地,身材略矮的那位颤声道了句:“儿等该死!”另外一人也轻声回道:“大长公主指正得是,奴等不过是雕虫小技,若无夫人抬爱,原是不配登大雅之堂的。”千金微微直起了身子,皱眉道这两位是……”
琉璃恭恭敬敬地回道:“启禀大长公主,这两位正是您适才提到的圣人之赐,这赵家妹妹在宫中专司打理花木、布置厅堂之职,姚家妹妹的一笔墨书也是圣人赞赏过的。今日贵客云集,妾原是想着让她们露上一手,谁知……”她瞅着千金微微一笑,收住了话头。
千金的一张脸早已说不出是什么颜色,连常乐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大好看,半晌才淡然道:“是赵家幺娘么,你起来让我看一眼。”
赵氏忙应诺一声,站了起来。堂上众人的目光顿时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她却恍若不觉,静静地垂眸站在那里,端的是端庄妍丽、落落大方。便是对娇婢美妾之流最无好感的几位夫人也不由暗暗点头:这个倒不像是轻狂之辈。
常乐紧绷的面孔也放松了些许:“好些年不见,你倒是越发出落了。你家堂兄听闻圣人将你赐给了裴少伯,跟我已提过两回。你原是家中幼女,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虽然在宫中当过几年差,到底经事太少,比不得那些打小就殷勤小意惯了的。因此更要谨慎守礼,要好好用心伺候少伯与夫人,若是仗着来历出身就轻狂霸道,失了赵氏的体面,莫怨我和你堂兄都不认你!”
这番言辞少说也含了三四层的意思,赵么娘脸色微变,“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幺娘不敢。”
常乐淡然点头:“不敢就好。”
她的目光一转,落在了琉璃身上:“不瞒夫人说,么娘也算我打小看着长大的,原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只是她母亲膝下就这一个女儿,难免娇惯些,她在贵府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夫人多多提点。”
琉璃如何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笑着答道:“大长公主请放心,幺娘兰心蕙质,言谈举止都妥帖得很,不然我也不敢把布置厅堂的事qíngjiāo给她了。”
常乐看着她缓缓点头:“库狄夫人有如此雅量,我的确应该放心。夫人也莫怪我多事,我原是听闻此次圣人赏赐的宫人十有八九都已有了品级,夫人这边却是半点动静都无,这才有些担忧,就怕幺娘恃宠生娇,举止不当,惹怒了夫人。看来却是我多虑了。此事原本不该我等过问,只是幺娘是圣人所賜,又是赵家嫡女,今日我也只得拿大问上一句,不知夫人对她有何安排?”
满屋子人都恍然大悟:两位大长公主今日登门,原来是为了此事!这赵氏的出身容貌都如此出挑,有御赐的身份,又有常乐大长公主撑腰,若是真如公主所愿当上了媵妾,以后库狄氏的日子还能好过吗?可若是不答应,大长公主说不定会当场翻脸……琉璃沉默片刻,回头看了低头不语的赵幺娘一眼,脑中不由响起了裴行俭刚才的低声吩咐:“这两位公主若是在旁的事qíng上刁难你,你就推身子不好;若是bī你给那位赵氏请品级封号,你不妨问问赵氏,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你放心,这些事我早有安排,自会处置妥当。”
想到他的安排和处置,琉璃心里微微一叹,语气放得轻缓了几分:“幺娘还是起来说话吧,这些曰子以来我是忙昏了头。大长公主提醒得好,我也想问幺娘一声,你日后有何打算?”
赵氏依然死死地低着头,身子似乎在微微发抖。常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库狄氏这是欺负幺娘脸皮薄说不出口吗?她刚要发话,门外突然有人高声道:“启禀娘子,宫里来人了,已经到了内院门口!”
屋里顿时骚动起来,常乐与千金相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琉璃也吓了一跳,向两位大长公主欠了欠身,转头便往外走,心里一片茫然: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宫里也有人过来凑热闹,而且居然是直接到了内门……待得在院门口瞧见笑吟吟跳下马车的玉柳,她不由越发惊诧,忙迎上前去,正要行礼,玉柳笑着挽住了她:“夫人千万莫要多礼,今日我是特意讨了这差事来瞧瞧热闹的,连裴少伯都不敢惊动,夫人给我杯酒喝就好。”
又是一个专程来喝酒的?琉璃满肚子问号,又不好多问,引着她一路进到堂舍。玉柳跟随武后已久,屋里品级高的几位女眷都见过她,心头震动自不必多表。常乐和千金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许多。玉柳一眼看过去,也是脚下一顿,躬身笑道:“奴婢见过两位大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