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崇裕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举杯喝了口酒,竟是一句也懒得回答。
萧守道原本就最是气盛,听见兄长这一句,再看着麴崇裕这模样,眼里更是几乎能冒出火花来,“啪”地一拍案几:“麴玉郎,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特意到这里来就是来看人出丑的,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
麴崇裕脸色蓦然一沉,把酒杯用力往案几上一放,一声刺耳的脆响,那薄薄的青瓷杯顿时四分五裂。
萧氏兄弟吓了一跳,麴崇裕已起身bī了过来,那张俊秀的面孔没有了笑容之后,五官轮廓便显得冰冷锐利,话语更是比冰刀更酷寒bī人:“自然有人吃里扒外,不是东西,可惜怎么算都算不到麴某人的头上!你以为我很喜欢看这大好局面功亏一篑,从头到尾都成了笑话?你以为我很喜欢看别人苦心经营,百般算计,到头来反而是让裴守约的名声更上一层楼?这设局的蠢货,也不晓得从哪里找的废物,这点事qíng都做不gān净不说,还要自作聪明、画蛇添足,难不成以为凭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就能把裴守约玩弄于股掌之上?笑话!”
他的嘴角渐渐挑起了冰冷的微笑:“萧二郎,你往外面看看,看清楚了,那死而复生的泼皮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那巧舌如簧的长随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你们这一步一步,全然落在了别人的算计之中,如今却还不好生反省,想想到底是哪一步出了纰漏,查查到底是谁在吃里扒外,却急着迁怒于人,在这里跟我鼓噪不休,胡乱攀扯,此等行径,就是市井泼妇也不如,直教人笑掉了大牙!”
萧守道气得脸都紫了,全身发抖,好容易说了个“你”字。麴崇裕冷笑一声:“你什么你!我麴崇裕在西州跟裴行俭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你还在奶娘的屋子里玩竹马呢!今日这般局面,我在西州亲眼看到过多少次,有什么好新鲜的?原以为这次总算能瞧到不同的结局,结果却是如此!真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他脸上冰冷的怒色慢慢收敛,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神色又恢复了平日的慵懒。萧守道紧紧握着拳头,却怎么也没勇气对着这张喜怒难测的脸孔挥下去。萧守规更是心底寒意直冒,一把拉住了弟弟,想了一想,认认真真对麴崇裕欠身行了一礼:“守道无知,冒犯玉郎,实在抱歉。他此番吏选颇受折rǔ,今日才会如此失态,还望玉郎莫要见怪。玉郎原是一片好意,二郎,你还不快些赔个不是?”萧守道愕然看着自己的兄长,见他目光严厉,心里又是愤怒又是委屈,扭过头去不肯开口。萧守规还要再说,麴崇裕却是飒然一笑,整张面孔瞬间便被这笑容映得明亮愉悦:“罢了罢了,大家都是气急之下口不择言,又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大郎能不疑心是麴某在通风报信、与大伙儿作对,麴某已是感激不尽了。两位眼下想必还有事,麴某就不耽误你们了。日后到了酒席之上,两位记得照料照料麴某就好。来,请先喝了这杯!”说完拿起酒壶,在装浆水的白瓷杯里倒了满满两杯酒,笑微微地看着两人不语。
萧氏兄弟此时自然是急着回去报信的,但赌约在前,冒犯在后,却也不能不认,只得伸手接过,仰头喝下,嘴里那份酸苦滋味自也不必细表。两人压着胃里的翻滚抱手告辞,看向麴崇裕的目光未免又添了三分怨恨三分忌惮。
麴崇裕满意地点头一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皱了皱眉,“对了,还有一事,我有些想不明白。你说这裴守约手里既有金大郎,他为何不等到大理寺接手,甚至是三司会审,事qíng越闹越大的时候,再把这事儿挑破呢?”
萧氏兄弟心头都是一震,的确,要是这样,事qíng……想到那后果,他们背上都有些骤然一寒,萧守规忙道:“那依玉郎所见,这是为何?”
麴崇裕沉吟道:“大约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他心地仁厚,不忍见这几位年轻官员因此丢了前程,不愿有更多的人卷入是非,最后酿成难以收拾的朝堂风波。”萧氏兄弟嘴角顿时都撇了下去。
麴崇裕笑了笑:“其二么,他生xing谨慎,不愿就此图穷匕见,宁可手里握着这把柄,日后若是再有风波,也好扭转乾坤,一击致命。大郎二郎,今日既然适逢其会,麴某也要多言一句,与裴守约周旋,凡事当以自保为第一,千万莫冲在前头,否则,今日之霍标,焉知不是他日之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