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微微地松开了手指,我趁机将酒从他手里取出,举起那酒杯,对着灯光照了一照,只觉光线透过那薄脸细瓷,将那酒杯照得仿如jī蛋壳一般,抬头向夏候商一笑,便将那酒杯放于嘴边,一饮而尽。
在几声轻呼之中,我又饮下了自己的那杯,这才转头向宁启瑶:“二妹妹这下可放心了吧?”
宁启瑶躲在那侍婢的身后,不敢出来,喃喃不能出声。
夏候商冷声道:“昌弟,还不请他们出去?”
夏候昌忙道:“瑶妹妹,我们走吧,别闹了。”
宁启瑶的神qíng委屈之极,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可脚步却随着众人往外。
我转头望了望门边露出的那片天空,心想,时间快到了吧?
冷不防地,夏候商却过来抚住了我的肩膀,一下子将我揽在怀里,身形却低了下来,挨在我的脖颈之间,轻声道:“我怎都不会放你走的。”
“王爷说什么?”我低声道,“我能走去哪里?我现在不是你的妻子了吗?”
“那好,我们饮酒。”
饮酒,这酒还能饮得下去吗?
此时,门外传来了兵甲相击之声,急促的脚步声,弓弦的铮响,夹着隐隐的号令之声,有人在门外大声道:“王爷,臣奉旨前来捉拿逆臣,您还好吧?”
四面的窗户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将屋内彤彤的红色染得更红,仿佛刑台忽地染上了泼天大血,刺得人眼生疼。
他直视着我,墨玉般的眼眸之上终凝了水汽,低声道:“怎么做,都不成了吗?”
我垂头玩着手上的瓷杯,让那酒液在杯里晃动打旋,透明无色的液体衬着杯底的桃花,转动起来,仿佛有血滴入,我抬头望他,叹道:“还能怎么样……”
大门一下子被打开了,外室的屏风被推倒,四面的窗户被铁爪扯得飞起,撞进花园之中,屋外的围墙之上露出的,全是森森的箭头,持弓的将士穿的全是连弩营的服饰,他们居然出动了本朝最jīng锐的队伍来捉拿我。
难道他们不清楚,我早已是个废人了吗?
我低声道:“夏候商……监军大人……让我死,或让我走,由您……”
他眼里凝着的那滴水珠终是流了下来,如我手腕上串着的那串冰玉,冰冷凄凉:“辗玉,辗玉,人如其名,宁为辗玉……可本王总是怀着万一的希望,以为你可略改一改……有本王在此,他们不敢将箭she了进来的。”
我笑了,缓缓地转动手里的酒杯,道:“监军大人不一直都没改?
只可惜,事事往往不能如意,你以为,他们只有如此的手段?”
蕾尖有咸味冒了出来,我用手指擦拭着嘴角的血线,血染了指尖,道:“他们早就动手了,监军大人。”
他急急地扑了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我明白他的意思,怎么可能,我身边有极顶的用毒高手,时刻防着有毒物染入,每一样用品吃食都经过检验……那喜娘便是,或他忘了,入dòng房之时,喜娘是不会在的,更何况,那毒并非在我身上,而是宁启瑶带了进来,花碎玉裂,花玉的夹层那透明的液体便染上了整个碎玉,原只是令人假死的药,可如果加了酒,那么,便可致人于死命。
我何必假死,继续让三星跟着我,有志不能偿,有家不能回?陷入这永远拔不出脚的泥潭?
他们的势力那么的qiáng,那么的大,一个敌人解决了,还有另外一个,为什么我以前想不到,表面上那么忠善的人,也会是我的对手?
没错,我终于承认,在多年之前,我们便在心底接受了他,没有将他当成这权谋最盛之处出来的人,早认为他的心地如糙原的碧水蓝天般的纯净,所以,没有人防他。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信他了的?是他身先士卒地领兵在前之时?还是他为我挡住飞来如蝗的飞箭之时?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到了后来,他与我成了军中双将,齐名西疆,他在军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威望,更被人指为西疆战神。
直至酒入喉咙,我才明白,原来他身上的光环,不过是一个假象而已,当光环除下,光影尽去,那狰狞的假象会让人那么的难受。
我只是累了,累得想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