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与生俱来的不方便。任何事qíng,只要一个人能习惯,就不会再觉得是一种痛苦,或是一种困难。一旦成了习惯,习惯就会自动着推着你往前走。
“谷主,这一个月你只能躺着休息,什么事也不能gān。不然我们就要去请舅爷过来。”谢停云搬出了杀手锏。
舅爷是他外祖母的大哥,又是他外祖父的好友。一个嗓门大脾气也大的老头子。骂人的时候谁都想不到他居然还是个退了休的翰林。他每年只来谷里一次,只要看见慕容无风生病,便会把谷里所有的总管都叫过来痛骂一顿。骂完他们,他又拄着拐杖到竹梧院骂慕容无风。
“病成这个样子你还跟我老头子逞能!还不跟我乖乖地躺着!你那些个总管,连这点子事都劝不了你,个个都是糙苞!”
然后他就住在竹梧院里,一直等到慕容无风病好了才会走。一到这个时候,慕容无风就只想自己的病马上好起来。他实在没法子跟这个老头多呆一刻。
“那就把他jiāo给王大夫罢。”他叹了一口气,终于让了步。这一病折腾的人已够多了,还是让别人少cao些心罢。
天已放晴,院子里的雪却还没有化。窗子旁边种的梅花却早就开了。随着冰凉的空气点点飘浮过来的,是一股沁人的幽香。房子里却很温暖。谢停云早已离去,临走时,终于在他的命令下,搬来了这些天因病耽搁下来的所有医案,满满地放在chuáng上。chuáng侧的矮几里,放着沾好朱砂的笔。他开始聚jīng会神地阅读起来。
看了将近一个时辰,他忽然感到有一股寒气从书房里传了过来。没有声音,却好象有人轻轻掀开了门帘。
他皱了皱眉。
有人进来了。却肯定不是荷衣。自从他生病之后,荷衣走路总是故意地显出自己脚步声,不想惊了他。这个人却完全没有脚步声。当然也不会是谷里的任何一个人,因为他们进来的时候一定会先敲门。他暗暗了拉了拉手中的绳铃,却听见一个声音冷冷地道:
“它不会响的。因为我已经割断了它了。”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然后卧室的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
陌生人披着一头长发,很冷,很俊,身材也很魁梧。他的衣裳是纯白的,白得一尘不染,他的肌肤也很白,白得很健康。好象他是一个很会保养自己的人。他的身后,斜cha着一柄形式极古的剑。
四目相视,陌生人道:“拿你的兵器。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慕容无风怀疑他走错了地方,在chuáng上冷冷地道:“阁下要找的人是我?”
白衣人道:“我从不会找错人。除非你不是慕容无风。”
“阁下是谁?”
白衣人一言不发,走上前去,揭开了他的被子。
“唐门的人怎么会要我来抓一个残废?”白衣人看着他的腿,皱了皱眉,不屑地道。他的腿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是残废的。
然后他看见了摆一旁的轮椅。这个人的腿显然完全不能走路。他把慕容无风从chuáng上抓起来,一只胳膊夹住他的腰,就把他好象是拎一罐水似地拎了起来。
白衣人并没怎么用力,但对于慕容无风来说,动作还是太猛,他忽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白衣人又皱了皱眉,道:“你有病?”当然是病着,因为屋子的药味实在太重。他找了一件狐衾将慕容无风一裹,便带着他出了门,轻轻一纵,上了屋脊。
速度。
慕容无风从没有享受过这种飘飘忽如凭虚御空般的速度。白衣人长着一双仙鹤般的长腿,优雅地在空中跨越着,触地时只用脚尖轻轻一点,身子便又如风中之羽,向前飘去。若不是因为正被劫持,这种感觉完全可以称作是一种享受。
陌生人一上屋顶便向南疾掠。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另外两个白衣人。显然是他的同伙。其中一人的白衣不能说是白的,而是以白布为底色画满了某种令人费解的图案。三个人jiāo换了一下眼色,无声无息地从谷口大门的斜侧悄悄纵落。那里停着一辆马车。实际上,谷口大门经常停满了运送病人的马车,今天似乎格外地拥挤。吵吵嚷嚷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其中的一辆只是在大门口略作停留便调头离去。赶车的白衣人戴着帷帽,在大雪天气里也是常见。
马车是最平凡的式样,显然是从车行里租来的。里面并不gān净。慕容无风靠在车壁上,略略调整了一下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作出了长途旅行的准备。两个白衣人坐在他的对面,一个脸色淡黑,留着微髯,手指上戴着一枚huáng灿灿,沉甸甸的戒指。另一个人的眼睛总是眯fèng着,露出懒洋洋的目光。打量人的时候,显出一幅与己无关的审视态度。慕容无风很快注意到他身上的图案是手绘上去的,色彩也很纷乱,好象是一个人喝醉了酒之后的涂鸦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