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悦姐姐说,你爹爹不让你骑马,她也不敢教你。”小湄挺直身子,在马上大大咧咧地问。
他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像怎么回答都显得自己很差劲。最后还是老实地道:“嗯,我的确不会。”
“我来教你。”
“你年纪太小,这样子骑马很危险。”他老成地劝道。
“不危险,我很小就开始骑马了。骑马一点也不难!”她大声更正,向他伸出了手,“现在就学,我拉你上来!”
彼时他的个头已经很高了,身子虽还有些瘦,却远比一个十一岁的女孩重得多。
“不不不。”他连连摆手,“你去罢,我还有事,告辞了。”
“不许告辞!有我在这里,你一定要学会!”
明明比他小三岁,她的口气却很霸道。
就这样,每日huáng昏他都会到墓地旁边等着小湄,跟她学骑马。他亦步亦趋,学得很认真。可是,在他心底里,学骑马是次要的。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他已可以单独坐在马上。那天,小湄带着他在谷中骑了三圈,然后跳下马去,牵着缰绳往前走。
“我的手杖掉了。”他在马上忽然道。
他一直将手杖cha在马鞍上,不知何时失落。
“等会儿再找罢。”小湄回过头来,浅浅地一笑。
那手杖其实就是他的腿,没有它,他不能走路。他有些不安,却明白自己不该这么着急。
毕竟他可以骑马。
“给你!”他用狗尾巴糙给她编了一条小龙,她兴致勃勃地接过去,衔在嘴上,哼着歌儿继续向前走。
“你哼的是什么歌?”他问。
“是老家的歌,你听不懂的。”她笑。
她的嗓音柔软而别致,曲折回环,他听了怦然心动。
“大声唱吧,我听得懂。”他淡淡地道。
“你听得懂?”她转过身来,好奇的看着他,“你是说,你会说波斯话?”
他跟父亲学过。
父亲jīng通波斯文和梵文,和云梦谷打jiāo道的波斯商人很多。
他正处在求知的年纪,什么都想学,且学得特别专心。
然后他们叽叽咕咕地说起了波斯话。
“你听得懂么?”他生怕自己说走了调,俯下身去,悄悄地问道。
“听得懂!”她咯咯地笑,“你是天才。”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那我就大声地唱了啊!我喜欢这里就是因为这里没人,我可以放声大唱。”
君马huáng,我马白。
马色虽不同,人心本无隔。
共作游冶盘,双行洛阳陌……
“这不是你老家的歌罢?”他微笑。
“子悦姐姐教我的,好不好听?”
“好听。”
这时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雨,雨越来越大,已淋湿了他的衣裳。于是他道:“咱们回去罢。”
“在雨中骑马才好呢!”小湄仍然牵着缰绳往前走。
“那你上马来。”
“不,我偏要当你的马夫。”她拧过身来,吐了吐舌头,向他顽皮地一笑。
话音刚落,冷不防空中一声霹雳。那马陡然受惊,狂嘶而起,扬起前蹄向前猛地一踢!
“小心!”他惊呼了一声,从马背上跌下来,那马已撇下他们,往深谷中蹿去。
他听见小湄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便知被马蹄中。可是当他爬到她面前时,却看见她奋力地翻了一个身,仰天静卧,吃力地睁大眼睛。
“别动!”他扑过去,按住她的身子,正要寻找伤口,却看见血水从她后脑涌了出来。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他扯开嗓门大声呼救。
旷野中,除了雨声还是雨声。
他企图抱起她,失落了手杖,竟无法站立。
无论如何做都已无法挽救她的生命。他握着她的手,看着她脸上的血色渐渐消失。
她勉qiáng睁开眼,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惦记着那匹马:“马跑掉了……怎么办?”
他不敢流泪,怕她害怕,却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我想睡了,明天再教你……”
她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