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记_作者:施定柔(37)

2016-11-07 施定柔

  像往日一样,早饭的时候,沈泰喜欢敞开大门,欣赏门前忙碌的qíng景。镖车起运时的辘辘轮声、车夫的鞭声、吆喝声都是他下酒的小菜。三和庄上的百名镖师一半是沈泰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一半是他用重金从各镖行里挖来的厉害人物。这些jīng兵qiáng将,从入门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的薪水至少是外面同行的一倍以上,并始终保持稳定的涨幅。年终的分红也颇为可观。所以他们gān起活来,自然是格外地卖力。在总镖头的面前,也是格外地恭敬。

  沈泰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从手边的龙鳞宝刀,十分满意地看着门前忙碌的人影。

  “老爷,西边今早有信过来,说龙七爷的那笔红货,已平安地到了。”沈均凑在他耳边,低声地汇报。

  “嗯。听说通禅有笔生意要去关外?”

  “早出发了。前儿来信说关外的海天帮不大给面子,六少爷送了五百两的重礼人家还不肯让路。”

  “哦?”沈泰放下了筷子。

  “所以属下赶紧给丁掌门发去一个飞鸽,让他亲自出面。”

  “妥当。丁先生的面子,海天帮不会不给。”

  “昨天收到回信说总算是说通了。老爷您就放宽心罢。”

  他点点头,一切都很顺利。岁月虽不饶人,他总算有几个能gān的儿子和一个老练的管家。

  事qíngjiāo给他们去办,已完全可以放心了。

  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已到了挂刀归隐的时候。虽然这一生为了成功,为了镖局,他付出了可怕的代价,但他依然是沈铁箫的儿子。

  铁箫一脉,在他的手上,总算是光风不减,繁荣兴旺。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一匹马拖着一辆蒙着黑布的大车缓缓地向大堂内驶来。

  没有人敢阻拦它。

  此马名曰“赤鸟”,乃大宛名驹。当年曾是沈泰的坐骑,又被他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五子沈静禅。

  庄子里的人都知道五少爷爱马成xing,这赤鸟他眼红已久,父亲送给他时,他喜出望外,爱逾xing命。

  五少爷出门从不离开赤鸟,当然更不会舍得让它来负重拉车。所以,赤鸟忽然这样出现在三和镖局的大门口,实在有些苦怪。

  栗色的马行到门口,便停了下来。

  沈泰心头忽跳,“倏”地一声站起,将桌面一拍,龙鳞大刀跳到手中,疾步走到堂外,用刀柄将车帘微微一挑。

  在江湖行走多年,他的朋友多得数不清,敌人也同样数不清。所以行事格外谨慎。这诡异的马车,里面不知藏有何物。

  车里静悄悄地放着一具棺材。

  随之传来的,还有一股可怕的气味。

  “老爷,当心有诈!”沈均无声无息地跟了过来,轻轻地提醒了一句。

  沈泰的脸已微微发青,沉吟片刻,忽道:“你有多久没听见五少爷的消息了?”

  “这月初九,五少爷送夫人省亲回来途经总堂,您不是还见过他一次么?”

  “他骑的就是这匹马?”

  “当然。”

  刀光一闪,棺材的盖子飞了起来。

  棺材里躺着一个完全赤luǒ的男人,已死了很久,全身上下都泛出一种可怕的白色。

  与其说是白色,还不如说是灰色。

  死者双目睁开,脸上有一种惊异之色,好像对命运的来临全无半分防备,就在惊异的刹那间,一生飞速了结。停尸日久,肌ròu松懈下来,脸上的线条又平添了几分诡异。

  他的胸口dòng开,上腹的内脏一览无余。

  “静禅!”

  沈泰双目yù裂,撕心裂肺的一声长号,震得整条街的屋瓦都“隆隆”作响。

  余下的时间,他手握双拳,一言不发,只是浑身不停地颤抖。

  正在忙碌中的镖师们被这惨叫惊呆了,纷纷停下手中之事,神色凝重地望着这位一向沉着自持的老人。

  “少爷的肺好像不见了……”沈均凑上前去一看,火眼金睛地发现了这一事实,战战兢兢地想补充一句,“少”字刚滑到嘴边便又溜回腹中。

  在这种时候,一切细节都成了多余。

  “是他!一定是他!”沈泰目光炯炯,怒吼一声:“来人呀!牵我的马!”

  “老爷,节哀顺变……”

  沈泰走了几步,霍然回首,将沈均的衣领一拉,咬牙切齿地道:“你去通知袁二爷。告诉他,不论花多少银子,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郭倾竹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