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灯光如星光一般遥远,他们走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走出林外。
一路上,她的脚痛得要命,直到后来腿已完全麻木,倒也真的不痛了。
回到裕隆客栈已近凌晨,上楼梯时她已抬不起腿来。子忻几乎是半拉半拽地将她送到自己的卧室,她栽倒在chuáng,头还没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第十三章儿时好友
苏风沂睡了一天一夜,诘朝盥濯完毕,换了件gān净的衣裳。下楼时一眼见着酒桌上坐着两个人,正就着几碟小菜,喁喁向隅谈笑。其中的一位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袍,猿臂细腰,高额深目,双眉如剑,一脸桀骜yīn郁之气,不是姚仁是谁?而另一位则一脸胡须,伤势未愈,胸前缠满白色纱带。因失血过多,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却是食yù不减,酒量豪迈,不时引觞满酌,倾壶而不醉。正是那天夜晚被他们救回来的那个姓郭的大汉。
她第一次看见阿仁的目中充满了温和的笑容,第一次发现他居然很健谈。接着,他不断地给这个人斟酒劝菜,举手投足间暗含着说不出的亲近。
他们谈得那样投机,以至于谁也没有发现她的到来。等她站到桌旁,姚仁竟指着自己的茶壶,头也没回对她道:“小二,麻烦添些热水。”
她气呼呼地拎着茶壶走到柜台,添了水,“砰”地一声放到他手边,他这才发觉是她,歉意地笑了笑,道:“你醒了?”
“醒了。”她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心怀妒忌,半笑不笑地道:“这位是——”
“郭倾葵。子忻叫我‘阿骏’,”大汉的目光倒是十分诚恳,“前夜多谢苏姑娘相救。”
原来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子忻”,她心中暗忖。
“两位以前……认识?”苏风沂问道,眉头拧成一团乱麻。
“儿时好友,多年不见。我还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我,”郭倾葵一阵感慨,禁不住摸了摸下巴,“就因为我长了一脸的大胡子。”
苏风沂支着头,怔了怔,忽展眉一笑,灿烂无比,仿佛终于找到了个可以打通子忻内心的隧道:“那我以后叫你骏哥,好不好?”
郭倾葵也想笑,不料牵动了伤口,嘴已大大地咧开,怎么也收不回来,说了句“当然好!”,倒惹来一阵咳嗽。
“只是,这个郭倾葵跟那个‘郭倾竹’没什么关系吧?”苏风沂忽然道。
她看上去不像是武林中人,想不到也知道这个典故。郭倾葵的脸色倒是一点不变:
“不幸的很,这个郭倾葵是那个郭倾竹的胞弟。”
那是一个江湖上人尽皆知的故事。
沈碧山的夫人陈静清原是郭倾葵的祖父郭象先的恋人,因父母之命嫁入沈家,为之生儿育女几十年。而郭象先为这一桩qíng事心毁神伤,终身不娶。只在最心灰意冷之时收养了一个弃儿。这弃儿便是郭启禅。
五十年过去,两位六、七十岁高龄的老人忽然在一个意外的场合重逢。当夜,陈静清便做了件让人瞠目结舌、哭笑不得的事qíng:一个六十七岁儿孙满堂的小脚老太太,竟和五十年不见的初恋qíng人连夜私奔。
当时铁箫先生沈碧山在江湖的地位如日中天,沈家的三个儿子也是后起之秀。郭象先则师从西北铁环门以八卦剑著称的“通臂神猿”陆玄鹰。在江湖上虽没有沈家人多势大,却也是名门正派。两位老人连夜逃走,只在一家客栈里住了两日,便被怒气冲天的沈碧山父子逮了个正着。陈静清对沈碧山破口大骂,声称坚决不回沈家,郭象先亦不让半步。盛怒之下,沈家群起而攻之,两位老人明知不敌,竟当着众人之面相互拥抱,双双自刎。围捕的人中还有给沈家通风报信的武林好友。据称当时的场面让沈家羞rǔ不堪,颜面扫地。两人的尸体却紧紧地搂在一处,任旁人如何用力也拉之不开。沈碧山又羞又怒,一阵乱刀,将他们剁成ròu酱,让野狗分食。
此事传到郭启禅的耳中,两家后代的冤仇就此结下。郭启禅辞别妻子,隐姓埋名,处心积虑地为父报仇,三年后的某日潜入沈府,一夜割掉了沈碧山及其长子的脑袋,将头颅吊在沈家的大门上。
葬完父兄,沈家老二沈泰刚在祠堂内割指立誓,一定要血债血偿,不将郭启禅挫骨扬灰,誓不为人。可是他花了整整十年的功夫才找到远避深山的郭氏一家,偏偏郭启禅早已预料到一切,早早便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分头藏匿。沈泰率众赶到时,只抓到了郭氏夫妇,将他们当场杀死。又四处搜索郭家二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