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羽淡笑:“不知公子现在可否有空?贫道有几位朋友正候在听风楼二楼雅座,想与公子一聚。”
他心中微觉诧异,只得款款答道:“道长乃一代宗师,晚辈得望颜色,已出万幸,乃复叨扰盛酌,何以克当?”
鸿羽将他的手臂一拉,朗笑一声,赞道:“小娃娃说话很是客气,贫道喜欢,不必虚礼。”
huáng昏的街道带着一缕淡淡的酒香。
不同的酒楼传出不同的酒味。
傍晚总是听风楼最热闹的时候,门前的马车已挤得水泄不通,江南的丝竹,歌jì的小唱,行人的酒令,杂之以觥筹jiāo错,杯碟相碰之声,声声入耳。
唐潜默默地跟随着鸿羽步入二楼一间轩敞的雅室。
随手掩上门,转过一个云母围屏,室内沉檀暗逸,居然出奇地安静。
他觉得有些奇怪。鸿羽明明告诉他有“几位朋友”相候,他却听不到任何人的呼吸。他忽然有些紧张,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屋内肯定还有几个人。
果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小唐来了,快坐,这边坐。”
他一笑,转过脸,道:“原来是西山先生。”说罢从容地拉开椅子,坐在桌边。
“我说唐潜人高马大,并不难找。老鸿,我说的没错罢?”接话的是另一个陌生的声音,有些低沉,却是中气十足。
“你左边的这一位是焚斋先生,他的名字唐公子想必并不陌生。”鸿羽道。
唐潜道:“久仰之至。”
焚斋道:“这几期的《江湖快报》唐公子都是显要人物。除秋阳,诛双红,快刀除恶,大义灭亲,江湖上无人不夸无人不赞啊。”
唐潜微微一笑:“晚辈只是替唐门清理门户,职责所当,不敢推辞。至于李秋阳,此人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不过是碰巧给我遇到罢了。老先生谬赞,晚辈实不敢当。”
忽听一个生涩苍老的声音道:“贫道听说,唐公子上个月杀了铁风道长,递了个帖子到小邱那里,说他才是真正的采花大盗?”
焚斋老人的俗名叫作邱近欢,熟读江湖掌故的人无人不知。此人年近五十,曾是江南有名的才子。论年纪,还算不上“老人”,却有了和武林一等一的前辈们一样的地位。长年主持江湖各项榜位的排名,亦颇为公道,因此甚得江湖群雄的敬重。而这人居然直接叫他“小邱”,可见地位辈份只会更高。
唐潜心中大吃一惊。说话人的声音明明是从他的右侧不远处传来,而自己坐了这么久竟无半点觉察。来人功夫之高深莫测,足见一斑。
只听得焚斋老人道:“你右边的这一位可是稀客,已有三十年未下山一步,老夫顽皮,倒想让唐公子猜上一猜,究竟是谁?”
唐潜站起来恭然作礼,肃然道:“想必是松风道长,晚辈自恨盲目,无法一睹大师的风采。”
那苍老的声音笑道:“不必多礼,你父亲当年与贫道有忘年之jiāo,曾相约在武当峰顶一较高低,后来我派人多次去请他赴约,他却怎么也不肯来了。回了一个帖子给我,只有十个字:‘犬子有病,不敢亲易赴死。’老夫读罢长叹,世上至qíng至xing之人不多,唐隐刀算是一个!”
唐潜心中不觉恻然,这个故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当下定了定心神,道:“家父家母为我这不孝之子过于劳神,已然双双故去。”
松风慨然道:“可惜可惜!不过,你小子已尽得双刀心学,唐门近来虽连失高手,只要还有你,今后在江湖上也站得起来。”
唐潜垂首道:“晚辈初入江湖,莽撞之处甚多,还望前辈们多加指点。”
松风一捋长须,淡淡开口:“莽撞之处倒没有,只是铁风一事,还请唐公子代为斡旋。铁风一事乍出,我实是大吃一惊,当时正在闭关,气得差一点走火入魔。唐公子应当晓得,铁风原是武当指定的下一位继承人,在江湖上地位显要,为人处世,也颇受尊敬。我与鸿羽师弟多年闭关参修,不问世事,武当诸务均由铁风奔走打点。这些年,他虽无功劳也有苦劳。而木玄虚那娃儿,我也一向喜欢,不料竟卷入到如此之丑闻。如今真相大白,我们正准备将他请回武当作太乙院的主持。只是……唐公子想必明白,我们武当几百年的清誉,万万不能断送在铁风的手下。武当实在丢不起这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