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撑伞的妇人在对面叫他,他抬头一看,喜笑颜开,急速奔到她的伞下。妇人用袖口为他抹掉脸上的水珠。嘴里责骂着什么,而眼睛里的目光却是柔和而疼惜的。
那农夫从衣下取出一个粗糙的麻制米袋子,傻傻一笑。打开,是几斤雪白的大米。
看到这,我也会心地笑了。忍不住伸手用掌心接住沿着屋檐滴下的水滴。
听见他说:“我要是种地多半也是个好手。”
我好奇地瞅瞅他:“你种过?”
他笑:“没有。我想的话,应该还不错。”
我将另一只手也一并伸到檐外:“你光吃还行。”
“不信?”
玩着掌中的水,我鼓着腮:“反正到时候种不出来就不给饭吃。”
他拧紧了眉毛:“天下竟有你这样凶悍的媳妇!”
看着他认真的表qíng,我想笑得打跌。cháo湿的空气中都绽放着柔柔的笑意。
他突然停笑说:“夏月,不如我们也搭一间农舍,隐居于此,共渡一生。”
我的笑在脸上停顿。
那一瞬间,彼此相对,无言。只听见哗哗的雨声。目光jiāo织。他的唇微微地动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来。我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没有回避。红霞泛上脸蛋,缓缓地闭上眼睛。
第12章
突然,“吱呀”,身边的门开了。这意外的事qíng并没有让对此或许习以为常的他收回动作,只是我猛地就站到一边去了。
开门的老者便是刚才在碑界处高声提醒我们的农夫。他与尚睿的几句来回后得知我们是路过避雨,也乐呵呵地将之请进屋。
屋中梁上挂了晒gān后金huáng的玉米,墙角堆的红薯,泥还沾在上面。隔壁的灶头然着火,偶尔能听见gān柴燃烧的“噼啪”声。屋子里飘dàng着淡淡的青烟,有种祥和安静的味道。坐在原木粗制的长条凳上,脸颊的嫣红想必还未完全褪去。
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当时我或许会回应他,然后对他说:“尚睿,我们都不要再回去了。”
只是差一点点,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最终还是被淹没了……
而我清清楚楚地明白,尉尚睿,他可以义无返顾地为我而死,却不能同我宁静与平庸地携手此生。他原本就不会属于世间的任何一个女子。
老汉烧开水,沏了苦茶端来。寒暄之后才了解,原来老汉姓蒋,祖辈就定居于此。大儿子两年前从了军,后来南域起了战事,便被调遣到魏阳守城。而今这个状况下也是生死未卜。今日镇上逢集,小儿子就陪这他娘又去集上打探消息去了。
尚睿听了默不作声。这一席话又将我们从朦胧的雨声中拉回了现世。天下、权势、家仇、国恨、爱yù、亲qíng,每个俗人身上都有太多要背负的东西。
我能做的也只是讲些让人宽慰的句子,没想到老汉却乐观地说:“不碍事,我这儿子也不知像谁,滑得很。命大,前几日还请了个算命先生卜了一挂,他也这么说,我们也就信了。”语罢,红黑的脸,张嘴一笑,又进灶房添柴火去了。
雨停时已近huáng昏。匆匆告辞,趁天还未黑之前向老汉提的小镇赶去投宿。
说是小镇,其实也就只是延续了几百尺长的一串商铺。直来直去,一眼就可以望到街尽头处的田埂。果然是赶集,雨后,做买卖的、走亲戚的、闲逛的一下子都从屋檐底下冒了出来,热闹非凡。
人多起来,他便下地牵马,而依旧让我坐在上面。他说:“地上泥脏,别把鞋子透湿了。”
马随着他手中的缰绳走得很稳。
整个小镇也只有一家客栈,窄窄地两层,托店小二系了马,被引进屋。掌柜的长得gān瘦,笑起来五官挤作一团,问:“二位住店?”
尚睿环顾四周:“两间上等的客房。”
掌柜的堆笑、哈腰:“哟,公子,真不巧。今天逢集,人多。只剩二楼一间偏房了。”
他看了我一眼,对掌柜说:“好。”目光含笑。
房间不大,一推门正面便是对着后院的窗户,侧墙才是chuáng,中间摆了圆桌,另一侧墙是空dàngdàng的妆台与盆架。倒还算gān净。
小二送来壶茶,端了盆热水,来回两趟后说:“还有什么就下楼吩咐。”带上房门离开。
尚睿卷起袖子,透了透盆中的脸帕,拧gān了,递到我眼前。我有些诧异,怕是他这样的男子从未如此对待过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