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转身就走,季子期最后记得的,是夏云泽消失在夕阳尽头单薄却坚韧的身影。
没错,有我在的一日,天壑城迟早会回归大夏。
季子期骤然起身,小壶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眼底煞气凛然。
只不过,夏云泽,你好好做你的皇帝,你喜欢的那个季子期从踏上疆场手染鲜血成为刽子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存在了。
第二日日落时,五万大军危bī塞云城,季子期布了三月的棋局收网,塞云城上,她望着嚣张倨傲的元惜,不过轻轻一句话,便开启了日后这场久负盛名的战局。
“我季子期有生之年,不夺回天壑城,绝不卸下一身战甲!”
身着素服的女将军立于城头顶端,俯瞰城下仿若战神。
十日后,战火将息,北蛮十万大军埋骨塞云城,不可一世的北蛮皇子元惜身死。
此时,塞云城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各国朝堂。
血战停息的深夜。
北堂晏看着换下将袍,身上还带着血腥气的季子期,倚在门边似笑非笑:“你这是何苦,你大战之日是他即将成亲之时,莫不是现在还要赶回去恭贺他不成?”
季子期一声不吭缠好腰上染血的绷带,淡淡吩咐:“你带将士回靖安城,我几日后便回,北蛮如今人心惶惶,不会想到我不在城中。”
见季子期答非所问,北堂晏轻哼一声。着上暗红曲裾的季子期手中握一长笛,已行到了门外军马旁。
“哎,季子期!”马上的女子听见呼喊,回头,门边青年吊儿郎当喊道:“我答应卖命给你十年,我看你是早亡的命,还是早些还我自由算了吧!”
“放心,十年之期,我即便是死也会撑到,你安心呆着吧!”
季子期挥鞭疾奔,朗朗笑声隔着夜色传来。
北堂晏失笑一声,眼底隐隐复杂,终究只一声轻叹,闭目不语。
老皇帝倒是有眼光,早早的便把这么个好媳妇定下了,他若早些遇到她,必不会……
只可惜,他终归走到了后面,没赶上季子期十六岁前的如许岁月。
宫中大婚前晚,司衣局的小太监寻不到试礼服的皇帝,哭丧着脸禀告到了太后的慈安宫。
老太后端着一本佛经,沉默良久吩咐了一声‘去瑞王府寻寻’便歇下了。
小太监得令,喜不自禁朝宫外而去。
瑞王府后园,夏云泽半躺在假山后,一只腿懒懒吊着,帝王袍服松松散散,一双狭长的凤眼半闭半寐,哪像金銮殿上不怒自威的帝王,十足纨绔子弟的模样。
总管太监许安守在假山外,垂着头只当没看见。
“许安,你说朕大婚,她会不会回来?”
许安眼角一跳,寻思着要怎么答,假山上的帝王又喃喃自语起来。
“不会的,天壑城没有夺回来,季家的仇还没报,她不会回来。”
“许安,你说朕封了贵妃,她会不会生气?”
这回许安学乖了,老老实实等回答。
“她不会吧,听密报回禀那个北堂晏日日陪在她身边,她恐怕早就把朕给忘了。”
夏云泽的声音慢慢低下来,悬在半空的腿收拢,蜷成一团,看上去有些可怜。
“朕不会立皇后,她不回来就永远都不立。”
“只要她在漠北好好的,朕就什么都不求了。”
听着夏云泽的话,许安心底一酸,陛下迎娶左相之女,封为贵妃,也只是为了堵住朝堂上对漠北战局的谏言,让季子期没有后顾之忧。
陛下他,着实有些可怜了。
夏云泽抬头,又是满月。
他忽而记起很多年前,半大的季子期一身绛红长裙,身负长弓,在马上飞奔而来的模样。
虽不倾城,却热烈如火,倨傲凛冽,这般女子他平生从不得见。
qíng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夏云泽想,那一眼,便注定了他这一世不会再爱上别人。
五日时间疾行千里,季子期满身尘土,一脸疲惫停在帝都之外时,恰好听见恢弘的喜乐声响彻全城。
巍峨城墙下,满城百姓欢欣jiāo赞,将长笛别在腰间,季子期伫立良久,牵着直喘气的爱马一步步走进帝都。
盛大的国婚下,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走过宽阔的街道,远离喧嚣,季子期停在了瑞王府外。
府门前的青石板上依昔现出斑驳的痕迹,威武的石狮忠实的守在门前,她推开府门,行到了枫林漫天的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