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繁文缛节之后,老皇帝派了太监来传了话儿,不听劳什子的《秋风辞》,要听《chūn江花月夜》。
这曲子她也早已烂熟于心,只不过用笛子奏来却没有古筝那样流畅感。无奈皇帝要听,即使他要听锣鼓敲打出来的也没人敢违命。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太监低声催促,声音里是不耐。
被他训斥知梦才觉自己想了无关事却忘了眼下的重要事,略凝凝神提一口气,知梦自己便听闻了清越的笛音响起,因此再也心无旁骛,慢慢地眼前那侍立的人都消失了,眼前只着一片氤氲的水面,明月在水中晕开了一道长长的粼光,似乎月光都在随江水涌动……
曲毕,知梦拿着笛子垂首静立,只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离去又回来的声音,一双皂靴出现在视线里,还有一段豆绿的袍子。
“快,皇上宣呢。”又是个太监。
其实,往水亭的路不长,知梦却在两旁宫灯的红光里走得有些恍惚和忐忑,朱高煦为了这个时刻足足培养了她两年,可笑的是,她却经由他的对手安排才有这个机会。
见皇帝不能同见朱高煦一样,爱行礼就福个身不爱行礼也就作罢,此时她只能屈膝下跪口称吾皇万岁,膝下的青砖还残存着些白日的余温,好在不凉。
叩完了头虽一时前头没了动静,知梦却动也不敢动一下,那笼罩着她的目光太过犀利让她心口都不自觉地紧了起来。
“你觉得演奏的还好?”有些苍老但仍旧威严的声音。
“回皇上,民女演奏的不好,有一个音漏了。”知梦说道,立刻便听到一阵轻微的倒吸气声音。
她是故意的。
“哦?为何?”声音里有了一丝不悦。
“民女第一次有幸得见圣颜,一时太过紧张,所以不慎有了差错,虽是无心,但民女知道这是对圣上的不敬,民女惶恐,请您治罪。”知梦说道。
又安静了,似乎风都跟着静止了。
“你可会弹筝?”朱棣开口了。
“回皇上,民女略通一二。”知梦答道,心下惴惴。
“那好,念在你老实诚恳的份上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若再有了差错朕可要治你的罪。”朱棣说道。
“谢皇上恩典。”这次不能故意了。
琴、案很快便摆好了,不知是规矩还是太监有心,琴案边摆了一个小小的玉瓶,cha着一支兰花,白玉瓶瓶身很薄,被宫灯的光映得有些泛红。
流水般的琴声响起,知梦小心谨慎不敢再故意弹错一个音符。
渐入佳境的知梦已没了刚才的紧张,甚至眼前的人也都不见了,似乎又是那年在白鹭洲她弹这曲子给朱高煦听,还唱了几句她自己填入的词:
“望江楼独凭画栏
看江水如练
晚钟声、幽幽慢传
月涌江流缓
照离人、送过千帆
汀洲白沙宿孤雁
游人独眠客船
夜梦绮窗落梅花
梦醒思故园”
当时朱高煦正斜卧着把玩酒杯,问她是否想家了,自己当时是怎么答的?似乎忘了。她已经没有了家自然也没有故园,虽有思念,但正如浮萍一样,已是没了根基也无处着落。
知梦不知自己此时的表qíng,有些无奈有些自嘲更有些无所谓……她自己不知但却看在了众人眼中。
琴声住,知梦有些恍惚,有些分不清刚才看见的白鹭洲是真抑或是幻景,直待听到了“啪啪”两声鼓掌才回过神,立刻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自从来到东宫她发呆走神的时候越来越多,竟然不分场合,此时的一个错误也许都要掉脑袋的。
她为何总是忘了这里是东宫不是汉王府,不是她能恣意的地方。
手轻轻抖着,身子也微微颤着,知梦离座跪地等待着皇帝的审判,大概是因为真正的恐惧,她竟想不出来任何应对之辞,只是这样低头静静跪着。
“不仅会弹琴还会唱曲?不错,你叫什么名字?”朱棣的声音里似乎没有不悦。
“回皇上,民女萧知梦。”知梦答。
“听着倒像个闺秀,你下去吧。”朱棣说道。
没有苛责也没有赞赏,知梦有点搞不清楚老皇帝的意思,也只得再拜躬身退下。
刚出了水亭的范围两个小太监就追了过来:“萧姑娘,收拾收拾随杂家离了这东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