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步,东宫越来越近,知梦步子走得稳了些,那一直似乎附在身后的死亡气息也淡了,只是离那里越远也便离朱高煦的期望越远。
朱高煦,难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么?你的对手把我送来这里,明明可以让我死去断了你的一条路,可他偏偏又救了我,如今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该如何做才能都还了你们呢?
知梦这样想着,不自觉嘴角边便露出一丝微笑,也许刚才被朱棣赐死才是最好的结局,她便谁也不欠了,背负着这样的重恩她也许真是没法还了。
想得出神不觉前边的身影转了身等她。
“你在笑什么?”
忽然听到这样的问话知梦停了脚步,这才发现朱瞻基与她只有一步,可以闻到他身上的佳楠香的味道。
“你在笑什么?”
笑什么?笑自己可笑居然还没死,笑自己又欠了一个救命之恩。
“奴婢笑死里逃生,谢殿下。”知梦说道。
“方才说的那些话你不必当真,因为除此之外并无他法可令皇祖父不杀你,至于我救你——”朱瞻基一笑,语气里加了些戏谑:“不过是觉得年纪轻轻就这样死了有些可惜,何况生得这样好的容貌又被我亲自画过眉毛。”
“无论如何,知梦,不,奴婢谢谢您的救命之恩。”知梦道。
朱家的男人说话都很直接,朱高煦当年也说过“美人死了都可惜,尤其是你这样敢杀人的美人。”
“画眉之事实在微不足道,以后你小心行事,别再越矩,否则我可没心qíng一而再再而三为了这么点小jiāoqíng保你。”朱瞻基说着,戏谑的口气早收了,结尾的几个字冷冷的,如浸过寒水。
本来也不是我让你救我。
虽如此想知梦却只能应声。于是朱瞻基便又回身继续不紧不慢走着。
“手疼得厉害?”朱瞻基并不回头,声音也不高,还是随意的样子,让人觉得这件事并不重要。
“不妨事。”知梦答道,比之她腕上的这个铁环这一脚真是不算什么,即使碾断了她的手指也不算什么。
“哦,不耽误弹琴就好。”朱瞻基说道。
“是。”知梦应一声。
一路进了东宫的范围,那花团锦簇的花树后便闪出一个粉蓝的身影,身形窈窕容貌秀丽,尤其那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汪着两潭墨色潭水。
“殿下,您回来了?”一笑便有两个梨涡,更添了几分可爱,说着话她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令儿,手里拿的什么?”朱瞻基问道。
知梦琢磨自己是否该告退。
“您猜。”女子更是娇俏,带了些撒娇的意味。也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是天真làng漫的时候。
朱瞻基想了想:“不必猜,必是促织,可对?”
“没意思,又被您猜到了。”手一摊到他面前,一只黑色的蛐蛐立刻跳着跑了,知梦略低着头,角度正好把女子那一双沾染了些泥土的手看进眼里。
虽沾了泥土,但反倒更衬得那一双柔荑的白皙细嫩,如上好的凝脂。
“殿下,这位是?”女子的手被朱瞻基握在手里,她一双大眼睛便带着些好奇和疑惑看知梦。
“皇祖父赏的司籍女官。”朱瞻基道,头微微侧过一点:“你退下吧,原来住哪儿便回去住哪儿,原来怎么当值以后便怎么当值。”
“是,奴婢遵命,奴婢告退。”知梦应道,屈膝福了福退着往她原来的住处去了。
原来的住处还是老样子,若说有什么改变就是多了层灰尘吧。看来小宫女被调走了,也是,一个空屋子主人生死未卜还看着做什么?
铜盆里是空的,也落着一层灰。
很想打扫一下,可除了手疼她此时半点力气也没有,歪着靠在chuáng头恐惧如蛛丝般缠绕周身,原来,到底她还是怕死。
手微微颤着举到眼前,左手食指似乎有些淤血,看着有些瘆人,其余的也没好到哪儿去,青紫一片,这样的一双手若被朱高煦看见怕是会心疼吧?他曾说过女人的手比脸耐看,禁得起细细琢磨,尤其她的手,修长纤细柔若无骨又能弹奏出美妙的乐音实在难得,宁可毁了脸也不能毁了手。
朱高煦,如今这张脸这双手不能再帮助你完成梦想了,甚至没用到在第一步便完败了,你的救命之恩大概只好我以命相抵了,那样也好,其实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