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说:坐吧。
知梦便坐下,头仍旧垂得低低的,眼前的人她只能看见一段孔雀蓝的袍角。
知梦似乎听见了雪花敲击窗纸的声音,也听见了风呼号着撞击窗纸想找个fèng隙钻进来,偶尔还有一声灯花的哔啵声,心思神游一圈回来知梦发现自己两手不知何时攥在了一起。
她有点紧张。
定定心神,知梦默默念经,想着自己是在大雄宝殿蒲团上跪着,面前是佛祖。
“路上一定很累,先睡吧。”朱瞻基没头没脑说道。
知梦起身双手合什:“贫尼想去先拜见皇后娘娘。”
在长安宫里也许还能睡得着吧?
“不差这一晚,好好歇着吧。”
知梦听见他衣服窸窸窣窣的声响,一急便站了起来抬头看他:“朱瞻基!”
朱瞻基在笑,小计谋得逞的笑。
“容儿有话要说?”还笑着,撩撩袍子一步步迈过来。
知梦恼自己沉不住气。
“贫尼想是皇后娘娘旨意让我进宫来祈福的,所以贫尼还是去拜见皇后的好。”知梦说道。
“山上风大寒冷,容儿的脸都冻得红彤彤,明天让他们拿些药膏抹抹免得再下去冻坏了皮肤,大明朝的皇后可不能顶着一张冻伤的脸。”朱瞻基说道。
知梦蓦然抬头与他对视,看到他眼里的光彩忽然便醒悟,自己越是激动他便愈得意,也许便愈发纠缠不清,几乎只是刹那间知梦冷静下来,敛去眼里的怒气。
“既然陛下说明日去见那便明日吧,贫尼告退。”知梦说道。
朱瞻基脸上有一闪而过的yīn鸷,但很快收敛起来:“是我告退不打扰容儿你休息才是,好在这里是乾清宫配殿,来往亦方便,容儿若有话就来乾清宫,无论什么时候。”
路上是很累,可被朱瞻基这一搅和知梦没有丝毫睡意,趺珈而坐心里也像是有股火窜来窜去无处发泄。
朱瞻基他凭什么还敢扰乱她的生活?凭什么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凭什么……他以为天下人都逃不出他的手心么?他以为他想要怎样别人就要顺着他么?
直到手心传来刺痛知梦才回过神,手心里正慢慢形成一滴小小的血珠,像一颗朱砂痣。
知梦苦笑,自己又犯了嗔戒。
闭上眼翻来覆去想着师太说过的话知梦慢慢平静下来。
知梦一晚上没睡,早上宫女进来打算唤她起chuáng时见她已简单梳洗过穿戴好了,仍旧是那蓝灰色棉布衲衣和薄棉尼姑帽,正闭着眼睛坐在地上的蒲团上念念有词。
知梦在做早课。
用过素食早膳知梦亦不说什么,研了磨坐下默经。
无论朱瞻基如何做她都不做任何反应,以静制动,如果这还不能让朱瞻基打消念头那看来她也只有死路一条能解脱彼此了。
面对着憔悴了朱瞻基她不能否认自己还有瞬间的心疼,但也仅仅是瞬间,更多的是想远离,他们之间即便还有缘分,在她这里已烟消云散了。
直到用过午饭才有小太监来请她说皇后娘娘有请。
知梦以为胡氏一定是憔悴不堪的,知梦以为长安宫里一定是愁云惨淡的。
远远的,知梦听见长安宫里孩啼阵阵,一团热闹。
进了殿,果然宫女太监正忙得团团转,胡氏远远坐着望着巨大的窗棂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小太监走过去说了什么她才回过神,扶着扶手站起来,可能起得急身子摇晃了一下,不过脸上却露出了真切的笑容,那让知梦产生了错觉,似乎胡氏等了自己好久。
近了她一脸的惊讶:“容儿,你……”
“贫尼义净见过皇后娘娘。”知梦双手合十。
“这……这是……”胡氏仍在惊讶。
“贫尼奉旨来为娘娘祈福。”知梦说道,声音平淡。
“哦,这样,这样。”胡氏紧紧抓着知梦的手,盯着知梦看,想看出来点什么。
知梦便任她看。
胡氏脸色确实不好,有些huáng,就像她梦见的一样,攥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更是瘦得皮包骨,连青蓝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场血腥也许真的吓着她了。
啼哭的小婴儿被哄睡了,胡氏命她们出去然后拉着知梦坐下,两两相对默默无语。
又一个小太监进来,对胡氏说:皇上有旨,以后萧姑娘便陪伴皇后住在长安宫抚养皇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