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
知梦暗自深深呼吸。
托盘轻轻一颤,朱棣擦手的帕子皱巴巴地躺在了托盘中。
“丫头啊,朕有三四年没见过高煦了吧?”朱棣说道。
十五年废,此时已迁都了,是有三年多光景了。
又是一阵静默。
“算了,还是不见了。等朕要归天之前再见吧。”朱棣说道,挥挥手让知梦下去了。
知梦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夜间服侍朱棣歇了知梦回房,赫然发现桌上摆着一个大桃子,叶子也是绿的,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不过此时深夜也不适合吃些生冷的东西,知梦便只拿起桃子瞧了瞧,这一拿起才觉有些不对,对着灯仔细看发现桃子底端似乎有个小小的裂口。
知梦心惊,立刻检查了下门窗才复又回来坐下,忐忑着使劲掰开桃子,果ròu与果核都还好好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同,舍了果ròu仔细看那桃核,果然,桃核一端有小小的孔儿,用剪子砸开,桃核已被挖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蜡封纸卷儿。
剥去蜡展开纸卷儿,只一指长,字小的蚊蚋一般。是《诗》里的《将仲子》。末尾虽未具名,这字体她却是熟悉的,朱高煦左手写出来的字,这世上怕是只有他的几个心腹识得。
叹一口气。
朱高煦,你还看不透、不死心么?
无逾我里、无逾我墙、无逾我园……
你这是要我半夜去推皇上的门施美人计么?
朱高煦,在你心里我为了你卖命到那种自甘下贱到如斯地步么?
一夜无眠。
因为这乐安蜜桃,朱棣大概是想念朱瞻基了,下旨召太子父子进京。
此时距三殿大火已又过去半年光景。北京的秋天是金色的,与南京是大大的不同,朱瞻墡不知是听了哪个中官的话央着朱棣让他出宫,说要去瞧瞧那遍山的红叶。
朱棣也许是在宫里亦待得烦闷想出去走走便命人安排了微服出游,正巧那几天是知梦不方便走动的日子便没有跟随,好不容易主子不在宫里知梦总算得空能好好歇歇了。
身子一挨着chuáng便不想起来,像是北方chūn天开化的土地,外表看着好好的,踩一脚都是软软的泥泞不堪一击。
睡着了一切的不适就都感觉不到了,或许是血气不足或许是这几个月来实在劳累又或许是终年难得有这样可以恣意睡着的机会所以知梦这一觉睡得沉。
等她睁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昏huáng,原来是蜡烛正燃着,下意识地便转头看窗户,白色窗纸此时正反she着昏huáng的光。
她一觉睡到了天黑。朱棣应该已经回宫了,可竟无人叫她?匆忙起身下chuáng,隐约听见殿中有朱棣和朱瞻墡谈笑的声音传来,心放下一些,对镜整理下仪容换套衣裙急忙到殿中来了。
祖孙俩正用晚膳边说着今日看枫叶一路的趣事。
知梦跪地请罪,朱棣挥挥手让她起来了:“不舒服就让太医院来人瞧瞧,别死撑着,再是铁打的身子骨也扛不住小小的毛病。”
“是,奴婢记下了。”宫规非宫嫔不得召太医,她哪里有那个胆子。
祖孙俩吃过了又说了会儿话朱瞻墡回去自己宫里了,朱棣大概是今儿心qíng好宣了一位妃子侍寝,也因此知梦得以早早回去歇着了。
知梦不大喜欢住在乾清宫,进进出出的总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似乎总要从你脸上看出些什么东西来才罢休。
可她这个比宫女略高的身份在暖阁有御赐的房间住已是隆恩浩dàng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若她表示出不乐意不知道又要被多少人念多少人骂了。
于是,她只能待在殿里,甚少出去。
正巧,这天有下面呈来的几本古书,白天朱棣大概瞧了瞧念叨着朱瞻墡可能会喜欢,晚膳后便命知梦送过去。
昭仁殿只几步路的光景,手捧着书去了见朱瞻墡正画画儿。心内便想着,原来他们兄弟二人竟都是丹青高手。
唤一声殿下那专心致志挥毫泼墨珠服玉冠的少年抬了头,星子样的眼睛瞧过来:“萧女官来了。”
“皇上命奴婢给您送几本书来。”知梦近前将书放到案上顺便就瞧了眼画儿,虽她不甚懂丹青笔墨但也觉得似乎在功力方面与朱瞻基还有些距离。
“呵呵,信手涂抹的,萧女官你别见笑。”朱瞻墡笑着说道。
刚才瞧那一眼大概画的是山中之景,山路盘旋依稀有行人二三,兴许记录的是秋游之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