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huáng芨便将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最后抬首看着久遥,满脸期盼地道:“国相大人说,叛军是早有计划,如今青州危难当头,国相大人请清微君速回王都坐镇。”
可久遥却如同未闻,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一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苍白,眉间一道深纹,时光与世事,如霜刀风剑,在那张无伦的面容上刻下了沧桑与疲惫。
“清微君?”huáng芨不由唤一声。
久遥目光移回,茫然地看着他,而后缓缓回神,“国相已派人去救主上了?”
huáng芨点头,“已由柳都尉率两百禁卫前往三石村搜救。”
“那就好。”久遥起身,捡起掉落的外袍,“多谢你前来告诉我,你可以回去了。”
huáng芨一愣,然后道:“清微君,奴婢是奉国相大人来接清微君回王都的。”
久遥离去的脚步一顿,然后他轻轻摇头,“我废人一个,去王都做什么。”说着这话时,门外一阵清风拂过,带起廊前宫灯,灯光摇曳里,他双目如被火灼,顿紧紧闭上,抓着衣袍的手不由握紧,“你转告国相大人,主上和青州都拜托他了。”话落,他抬步跨门而出。
身后huáng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赶忙起身追去:“清微君,国相大人有信要奴婢转呈。”
久遥脚下一顿。
huáng芨跑至他身前跪下,双手高举,呈上国相徐史的信。
迟疑了片刻,久遥终是伸手取过了信,拆开,一目扫过,捏着信纸的手微微一抖,然后抬眸,目光幽幽的落在长廊前方的暗影里,许久,他一言不发的抬步离去。
“清微君?”huáng芨叫唤,却只能看到久遥沉默离去的背影。
当夜,未能接到久遥的huáng芨快马赶回王都。
而huáng芨离去后,浅碧山的别院里,久遥却是辗转难眠,至五更时才迷糊睡去。
睡梦里,血色铺天盖地而来,淹没青山,淹没湖泊,淹没大地,淹没人群……将所有的一切都淹入那深红的无底的血海里。血色的海水里,漂浮着男人女人,漂浮着老人小孩,一个个伸长着手在挣扎呼喊着,他们瞪着赤红的眼睛看着他,在指责着他,在怒骂他,在怨怪他,那些手与那些目光jiāo缠着化成了黑色的藤蔓,将他紧紧缠绕着,将他沉沉的往下拖……
“啊!”久遥一声惊呼,自梦中醒来,喘息不已,全身冷汗淋淋。
是梦,又做梦了,这样的梦,已做过无数次,可最近几月本已不再来扰,想不到今日他们再次入梦来。
许久,他呼吸平缓,才撩帐下chuáng,房内一片yīn暗,凭着记忆慢慢走至窗前,推开了窗门,一股凉凉的晨风扑面灌入,外面已有微薄天光。眺首望去,天边犹有淡淡一弯月影,衬着幽蒙蒙的天空,伶仃如荒野里的遗世佳人。
静静站立窗前,怔怔遥望孤月,凭时光悄然流逝,他只紧紧握住了右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渐亮,然后便有了些人声轻响,打破了别院里的沉静。
这些声响惊醒了窗前呆立的久遥,他缓缓抬起右拳,摊开的掌心里一团揉皱的信纸。说了不回王都,可这信纸却一直握在手中,睡梦中也不曾丢开。他伸手一点一点抹开皱了的纸团,雪白的玉帛纸上刚柔相济的一行隶书:
青州风王之封地,万千百姓之家园!
好个徐国相!没有言辞恳切的动之以qíng,也没有长篇大论的晓之以理,他不过简简单单十五字,却已胜过千言万语,如千斤万担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他深深叹一口气,在窗边的竹榻上坐下,一手捏着信纸,一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脑袋。
可是……那又如何?!
这青州确确实实是大东朝的疆土,这青州的百姓确确实实是大东朝的子民!
这大东朝是他的仇人,是杀了他所有的亲人、族人的仇人!
他没有为族人报仇,已无颜相对,他若去相助仇人,久罗山上那些怨恨的灵魂,又如何能在九泉之下安息!
梦中……他们已来梦中,来警告他不能相助仇人!
脑袋上如有无形的铁针在扎着,一下一下的,痛得他睁不开眼,痛得他面色青白,痛得他冷汗布满额头,可这痛比起心头的煎熬却又轻了许多。
她……她到底怎样了?
伤在哪?重不重?去搜救的人可有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