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使全军呈现如此面貌者,当世除却左丘无俦,绝无第二人选。嵇释忖,不期然地,淡淡羡妒浮上。不过,这世上存在着一个让自己无法掌握结局的对手,尽管感觉甚糟,但或不无用处。
“左丘无俦。”嵇奭朗声开嗓,“可否借一步说话?”
左丘无俦声内透笑,高声回之:“这一步有多远?”
“一个能够说些心里话的地方。”
“本王怎不晓得自己何时与嵇少王成了知已?”
“世上能说心里话的,并非只有知已,有时候,敌对者反而更能畅谈人生。”
“关于人生,本王感慨良多呐。”
“阁下肯不肯赏脸呢?”
“世子大人相约,本王岂能拂面?就那棵树下如何?”左丘无俦挑指一指,百丈外,一棵孤树独立天地之头。
“请。”
“三军原地待命!”左丘无俦疾电般急驰而去。
这边,嵇奭下达同样的命令之后,纵马紧追。
两方军马,原地对峙依旧,各有部将亲属远眺主帅形影,严防生出闪失。一个时辰后,双方主帅毫发无损返回,各挥手中长剑:“退兵!”
回至军中的两人对经过原委不作一丝的透露诠释,纵使最得力的心腹属下也不得而知。
那一日,传说中这世间最多智最剽悍的两位当世奇才,树下一个时辰的马上jiāo谈,成为后人竞相猜想的迷团。
于是,树下的晤谈,尽知详qíng者,除了当事两人,怕只有那只栖身树头的老弱昏鸦了。
扶襄七四、惺惺相惜末惆怅
昏鸦若能语,必将呱呱告知天下:天下要小心了,两个志在天下的男人,话题自然难离天下。
“左丘无俦,你我旗鼓相当,所以似乎很容易被人用来当做阻挡彼此的工具呢。”
“本王并不否认。”
“目前事态之下,你我的相争相持,得利者惟有第三方而已。”
“阁下会叫本王过来,难道不是成竹在胸?”
“本王不认为阁下没有想到。”
左丘无俦淡哂:“还是请世子明言。”
嵇释莞尔:“你我达成一段无字默契如何?”
“无字默契么?”
“在一段时间内,你我互不相扰,各自专心攘除眼前的障碍。待天下中分时,你我再来一战定乾坤。”
“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不知这‘一段时间’在阁下看来多久为宜?”
“提议出自本王,这时间的长短可由阁下定夺。”
“既是双方首肯的提议,自是双方共同底定方合qíng理。”
四目相衡许久,两人在彼此的目底,皆捕获到了那一份对这广褒无垠的江河山土势在必得的侵吞之志。
“五年为期。”
“五年为期。”
四张唇,同时发声,竟然又是有志一同。
“五年内,各理身边事,各清脚下障。”
“五年内,互不gān涉,互不扰袭。”
“若有异动,双万各遣心腹辨别真伪。”
“如有夺食之争,你我晤面相定。”
此时此地,两人毫不怀疑在不远的未来,必将各握天下一半于掌中。
这一刻,两人不予挑明也已心照不宣,彼此皆在借用对方的力量dàng除远程障碍,只待天下中分,彼此将是彼此的惟一对手。届时的最终对决,胜者问鼎天下,败者饮恨千古。
这一刻,这一对宿命劲敌,除却彼此,视天下为无物。
抑或,以这两个男子对彼此的了解,若世间没有一个叫扶襄的女子,天下走势必如两人所预设的那般,非其中一人莫属。
但是,天下偏偏有这样一个女子。
因这样一个女子的存在,男人们的问鼎天下之路,平添无数崎岖,陡生无尽曲折。也因为这样一个女子,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歌内,多了三分红颜丽色的委婉与顾盼。
初一的夜晚,朔月无芒。
“阿襄。”扶粤端了夜宵进来,看着在灯下神色恍惚的扶襄,“你是在为阿宁的提议费神么?”
后者点头又摇头:“我在想冉轻尘这个人。”
扶粤失笑:“你爱上他了?”
“没有。”
“你答得还真是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