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家主的仆人,比做女人要幸福。”她有感而发。
他眯细了湛眸,“怎么说?”
“家主对下属虽要求甚严,却体仁关怀,对府中下人亦然……”
“我对你不够关怀?”
她举睑,眸光盈盈,含笑道:“身为下人,感受到主子少许的关怀自是感恩备至,心生幸福。若做了家主的女人,受过一次关怀便会盼着第二次,受过三分,便会盼着五分,心总处在煎熬中,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幸福的了。”
他迎着这暌违了许久的真心一笑,胸臆泛暖,“你盼着我给你几分?”
“奴婢说得并不是奴婢,而是天下所有女人。”
“所有女人?”
“自然,这世上自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女人,不嫉妒,易知足,爱一个男人的时候甚至连他所爱的女人也能一并爱上,我越国的青城王后便是如此一位女子,所以,她得到了先王一生的倚重,也造就了天下最安宁的王室后宫。听说在她逝后,先王曾七日不食不眠,思之甚深,再无立后。但,世间如此女子毕竟如凤毛麟角,越国几百年也只除了一位青城王后。扶襄希望家主会遇到如此一位女子。”
最后一句话,她发自肺腑,没有一丝的矫qíng。这个男人,的确是需要那样一位女子相辅的。
而也正是感受到了她的真挚,他胸头沉闷如磐。
两人之间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平和,他不愿破坏,但也无法容忍这个小女子为两人之间切分得如此利落,毕竟当初会允她以主仆相处,也只是权宜之道。
“天不早了,回城罢。”
回城中,他在马上,她在车中,一路并无jiāo集。
然而,方至府门,门阶下扑下一道娇小影儿,话声如莺,“妾身恭迎家主。”
三六、花间独酌无相亲(上)
迎上来的,自然是前些日子被左丘无倚接进府里的融王庶女狄燕。
左丘无俦眉心锁出一道淡漠立纹,忽又记起了同行的小女子,不期然向后瞥去,恰见下得车来的扶襄向后退了数步,与随行的侍卫、随从浑同进一列。
这一回,他竟没有动气:再对她心存指望,他便真正傻了。
“家主一日辛劳,妾身烫了一壶热酒,做了几样小菜,为家主驱寒解乏。”狄燕的举止甚是得体适度,虽然殷勤出迎,肢体间却并不粘腻胶连,只是温顺乖从地随在左丘家主身侧,半抑着一张美丽的面孔,仰望高山一般的男人。美目内,有不加掩饰的崇拜,也有qiáng作压抑的爱慕。
对,是爱慕,不管这有慕对得是左丘无俦,还左丘家主,当真是爱慕无疑。
这是一位聪明的姑娘呢。扶襄忖。
“襄夫人您可累了?奴婢伺候您去沐浴更衣罢?”这府中惟一没有改口的垂绿喜盈盈扶住她,方向是家主的寝楼。
两条路,一向寝楼,一向上园。
扶襄扫眼行走在前方的男人,恍有所悟,颔了首,踅了步,“也好。”
如果能够如此轻易斩断与这个男人的纠葛,也好。
但,男人并不肯轻易放过她。
“扶襄,还不过来伺候?”
她叹息一声,只得又改了脚程。
上园内,虽然百木萧条,林叶凋零,那一亭一石一雕一柱仍是旧时模样,就连小廊下垂下的一串串编成梅瑰花状的流苏铃,仍然悬在那处,有风拂来,叮叮细鸣。
是这位燕夫人的度量太好,不审它们的存在感太弱?
“家主,酒和菜皆用小火煨着,妾身先服侍您去洗漱……”
左丘无俦关注到扶襄的目光所在,道:“想要看扶襄花,无由园内有色香兼备的。”
她回神,“家主可要去更衣洗漱?”
他横来一睇,“知道还不来伺候?”
这……又怎么了?她懵然,也只得趋足跟上。
“这个人就是扶襄?”狄燕的随身侍女宛儿一脸的忿忿不平。“那日奴婢解了廊下那些碍眼的风铃,左驭、左驶还有垂绿一起过来叱责,说家主有令这园子里的一切都不能移动分毫,奴婢还当这位昔日当宏的襄夫人是如何一个绝色,今儿看来也不过……”
“宛儿休得胡说。”狄燕轻叱。“咱们主仆能从融王府那个地方逃脱出来,能在这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当知足了。其他的,不能想,也不准想。”